说到这里,顾爻还是忍不住有些哽咽,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明明想着要彻底放下眼前的人了,却还是就被他牵动心绪。
    “三愿,明君贤相载史千秋,流芳千古,名垂青史。待到后人评说,能将臣与陛下放在一处。”
    顾爻眼角处一滴清泪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声音低低, “天下都盛赞臣有济世之才,是天生的卿相。可臣年少游历,见过人间疾苦,心中可怜万民,却并未有入官场的想法,让臣下定决心,让臣奋不顾身入朝搅弄风云的原因,最初只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个他年少时便倾心的人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飘远。
    “我啊,其实并没有那样无私,一个…… 只想沉溺小爱的普通人罢了。”
    顾爻自嘲一笑,眼眶赤红着看向袭越。
    这自杀式的自我剖白,像是交代遗言般的话语,袭越听得眼眶赤红。
    他意识到顾爻想要做什么了。
    不是想要杀自己,那就是……
    自杀!
    一想到这种可能,袭越就感觉自己的心上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
    他决不能让顾爻做出自戕的事!
    他不允许!
    袭越感觉身体好像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想拖延时间,顾爻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接着厉声质问,“所以,陛下,这世间所有人都能怀疑我,唯独他不能!你懂吗?”
    我懂!
    我懂啊!
    乐安!
    袭越眼眶赤红,却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
    顾爻偏头一笑,“陛下,你看,我现在像不像是个笑话?”
    袭越喉头梗塞,心中悔意滋生疯长。
    眼前这个人,熬干了心血,也只不过想为自己开一片盛世。
    到头来却被他疑心,满门只剩一人。
    顾爻转头看向袭越,眼里意味分明。
    陛下,臣如今就是那个笑话吧。
    “很可笑吧?”少年声音飘渺,不知是在问谁。
    是在问那个已经身死的顾爻?
    还是在问眼前这个疑他的帝王?
    亦或是在问一问这繁荣的上京城?
    问他亲手开出的这片盛世?
    顾爻又将目光转回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将手上那缕头发向外扔出去,微风吹散了发丝,四下飞散。
    他的声音决绝而冰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今日,顾家次子顾爻在此,以此帝王断发祭奠我顾家上下,平了这一场冤孽债!”
    说完,顾爻顿了一下,声音透着些温柔,“陛下,臣如今也要和家人团聚了,奈何桥上,臣还想……亲自和他们请罪。”
    袭越双目赤红,好像是要吃人的野兽,神色慌张而凄然。
    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药物的控制。
    却无济于事。
    『“宿主大大,药要失效了!”』
    系统出品的药物,有效时间精确到秒。
    顾爻笑了笑,摘下腰间的青竹香囊。
    那是袭越送给顾爻的及冠礼。
    他轻抚着上面绣着的青竹,神色温柔而缱绻,带着浓重的怀恋。
    四年的香囊,只是边缘略微有些磨损,足以见其主人对它的珍视与爱护。
    香囊表相思。
    他也想念他的少年郎了……
    现在要去寻他了。
    顾爻轻吻了一下香囊,将他珍而重之地放入前襟,贴近心口。
    头顶是天光正好,脚下是人间温暖。
    他站上墙头,唇角带笑,仰面投进父母温暖的怀抱。
    未留下一片衣角。
    第45章 白衣卿相(袭越番外)
    丞相府的正堂还停着他的棺椁,乐安躺在里面,仿佛睡着了一般。
    也确实应该歇一歇了。
    他为了我,为了这大宣,累了很久了。
    明明他是那般懒散的人啊。
    大块的寒冰冻得人嘴唇发紫,袭越执拗地守着他残破的尸身,不允许任何人动他。
    真的很冷啊!
    冻得人骨头缝都透着寒气,恍惚间,他想起顾爻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
    也是这般冷吗?
    晕过去的时候,他还这般想着。
    能去找乐安赔罪也算不错。
    只是希望他慢点走,不要那么快喝孟婆汤。
    罢了,走得快些也无事,朕会追上他的。
    可最后,袭越还是在自己的寝宫醒来了的。
    木春在旁边落泪,劝着他要保重身体,让他节哀顺变。
    可是怎么能节哀顺变呢?
    是他,亲手害死了乐安啊。
    那般温柔的一个人,本该和顺一生,长命百岁的。
    躺在床上,袭越感觉什么都离他远去了,听不到外界半点声音,脑子里回放着的,都是那日的情景。
    蜷了蜷手指,衣角拂过掌心的触感依旧清晰,白衣染血的震撼依旧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