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棠一手上的暗卫令牌,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陛下,这是主子亲训的栾字暗卫,忠心不二,必会护得陛下周全。”
    “他,他何时打算的?”
    棠一沉默了一会。
    “主子将陛下接出冷宫的那一年。”
    棠一看向上首的帝王,只觉得那脊背好像塌陷了许多。
    就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干了三魂七魄。
    他只见步韶栾颤着指尖接过了令牌,一滴清泪落在黑金色的令牌上。
    棠一低下头,不再看。
    少年帝王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问了棠一一句,“你今后有何打算吗?”
    棠一摩挲了一下腰间顾爻赐予的名牌,轻声笑道:“替主子看看我大齐大好河山,他一直想去看看江南,此行离去,就先下江南。”
    步韶栾一愣,轻轻摩挲着掌心的令牌,“也好。”
    困囿于深宫的海棠,也该随着自由的风,去这大江南北好好看看。
    步韶栾看着棠一离去的背影,竟无端有些羡慕。
    这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是了,阿爻过得那般苦,怎会想留在这深宫呢?
    他本可以在报了仇之后就离开这上京城自在潇洒,就算寿数不多,几年时光,也应当会过得极为快意。
    可如今却永远困在了这上京城。
    永远也离不开。
    顾若棠啊顾若棠,你还真是言而有信。
    君子重诺。
    你说了不会离开这上京城,倒是真就将自己留在这上京城。
    我倒是希望你食言。
    也好过如今这般。
    是他想要亲手折了海东青的羽翼,终究却还是没有留下他。
    可是顾若棠啊,我终究是放不开手的。
    *
    步韶栾最近干了一件大事,将顾爻的身份公之于天下。
    立成国公世子顾爻为皇后。
    宁弋和百里微生在朝堂上对视一眼,看着上首笑盈盈的君王,带头表示赞同。
    有些个迂腐顽固要死谏,步韶栾也只是笑了笑。
    抬抬手让人让开。
    “王御史,不是要撞柱死谏吗?殿外太医和禁卫已经候着了,无论你是生是死,都能有个定断。”
    年纪能当少年爷爷的老头,颤着手指,眼睛一翻,直接在朝堂上晕过去了。
    步韶栾还是那套混不吝的模样,看着下首一群面色铁青的老匹夫,嗤笑一声,“你们当日也没几个在上京城死护着朕,是掌印调度有方,救了这大齐于水火,你们若是谁敢说他一句不是,朕就让你们全家给他陪葬。
    你们骂朕,或许还能搏一个死谏君王的好声名,若是你们敢嚼他一句舌根,诏狱中的刑具,相信你们这些个身娇肉贵的,不会想体验的。
    朕不是什么好人,也随你们怎么说,但你们若是犯到他头上,朕不介意当个暴君,各位都记住了吗?”
    少年俊秀的面容笑吟吟的,可说出的话却不太客气。
    “臣等遵旨。”
    步韶栾很满意。
    他点点头,“那此事众卿无异议,就这么定下来了,顺便找个人将王御史抬回府中吧,退朝!”
    步韶栾起身走下台阶,殿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少年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偏过脑袋,轻轻歪了歪头,露出了可爱的虎牙,“对了,你们也别想着将自家的孩子送进宫里,此生,朕只会有皇后一人。
    这不是商量,只是通知。”
    殿中一片哗然。
    步韶栾却没有理会那一片混乱,抬步就往外走。
    应敛和寒疏离开之前,特意来顾爻墓前道别,正巧听到了这个消息,烧纸钱的手一顿,才继续往火堆里放纸钱。
    “阿棠,这小皇帝,终究是疯了。”
    都疯了。
    没有一个走得出来。
    顾爻和步韶栾,都被困在了上京城。
    三魂七魄困囿于深宫,只会在宫墙之下彻底糜烂。
    *
    正乾二十三年,步韶栾退位,无人知其所踪。
    明明还未到不惑之年,那鬓角却已然白了。
    他带着最烈的毒药来到顾家祖坟,指尖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名字,轻轻笑了笑,“阿爻,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待在深宫里,但阎王殿的命薄上,我们俩总归是要在一处的。
    所以,我入赘顾家,好不好?”
    黄昏下,只有竹影摇动带起的“沙沙”声,无人应答。
    步韶栾垂着眸,轻笑一声,透着些无赖的劲,“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步韶栾靠在墓碑之上,声音低低,心中平静,像是闲话家常,“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这般无赖了,你也该习惯了。”
    步韶栾按下机关,原本封死的石板开了个口。
    他捏着药瓶,打开了棺椁,那已然是一具白骨。
    步韶栾却像是朝圣的信徒,找到了久寻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