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个身位,同样的苦涩表情,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弯身,速度快到仿佛只是一个插曲,而后举杯,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夫妻对拜。”
    轻得让风一吹就散了的两个声音,却真真切切地落入顾爻的耳中,他惊愕抬头,就见两人的动作一致到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已经将那酒一饮而尽。
    贺言深只觉得这酒苦得慌,从舌根苦到心尖。
    夫妻拜,交杯酒。
    如此,也算得圆满了。
    就当做是他自己的一场妄念吧。
    他扯开唇角想要笑一笑,却僵得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颓然放弃。
    本来不想给他添晦气的。
    贺言深垂了垂眸,徐青也别开眼。
    一时无言。
    萧禾只感觉心累,不知道这两个在干什么,只能认命地出来打圆场,脸上扬起一个笑,“一向能言善辩的贺探长今日是贪杯了吗?今日怎地醉得慌。”
    贺言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终于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是啊,今日醉了,”他偏头看向徐青,又看向萧禾,“那就祝二位,和和,美美,万事,顺遂。”
    说到后面,贺言深哽了哽,赶紧将酒杯斟满,“我失态了,自罚一杯。”
    没等萧禾说话,那杯酒就已经下肚。
    徐家的酒是真的好啊,醇香醉人。
    不然他怎么就停不下来呢?
    倒在桌上前,贺言深还想伸手去够酒杯,却被一只手按下,“贺言深,累了,就睡一觉吧。”
    意识沉入黑暗。
    第275章 家国难全45
    “阿青!”贺言深猛地从床上坐起。
    “哟,醒了。”
    顾爻端着醒酒汤进来,一眼就看到失神惊恐的贺言深颓然地放下手。
    轻叹了口气,他将手上的醒酒汤给贺言深,“既然醒了,那就把醒酒汤喝了吧。”
    贺言深接过顾爻手中的碗,顾爻也拉了张椅子坐在他的床头,他直视着贺言深,“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徐桑既然猜到了贺言深的身份,那贺言深便不能再留在上海了,上海这边的情报工作,只能换个人来主持。
    他知道贺言深肯定也知道这件事,不然也不会辞掉了探长的工作。
    贺言深捏紧碗沿,深吸一口气,偏头看向顾爻,“我会离开上海去北平,今日就走,那你呢?”
    他知道顾爻这次出来,也不会再回总部了,他想知道顾爻有什么打算。
    顾爻垂了垂眸,“华南形势更严峻,我会带着小九去华南。”
    贺言深无言片刻,点了点头,“这样,也不错。”
    在这世道,还能奢求什么呢?
    这条命,他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顾爻也看着贺言深,轻叹了口气,“明日他就要走了,你真的不再留一天,去见见他吗?”
    贺言深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语气是竭力控制着的平静,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带着颤,“不去了,我怕,怕自己会……舍不得。”
    顾爻没有再说什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随你吧。”
    *
    “贺言深,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临上车前,顾爻看着贺言深有些佝偻的背影问了一句。
    闻言,那瘦削的身形一顿,没有回头,“至少,现在不会后悔。”
    至于将来,他这样的人,也不一定会有将来的。
    而现在,自认为做出了对徐青而言最好的选择。
    正如徐桑所说,徐青还有选择,也不该跟着他这般算是亡命的人冒险。
    他这条命没办法完全给徐青,就不应该拉上徐青一起冒险。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火车。
    徒留顾爻一人看着火车轰隆隆离去的方向失神。
    风中留下一声叹息。
    顾爻转身打算离开,抬眼,就对上徐青的脸,已经不知道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们两个说话之前,我就躲在那里。”徐青一眼就看出来顾爻想要说什么,指了指旁边的那根柱子。
    顾爻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像怎么说都会提到贺言深,而现在最不能提的也是贺言深。
    让人烦躁得想抓头发。
    头秃。
    徐青倒是面色如常,捻了捻手上的那只手,看向顾爻轻轻一笑,“阿爻,有时间吗?陪我走走吧。”
    顾爻点了点头。
    两人漫步在上海的街头,一时无言,顾爻偏头看向徐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那张沉静而死寂的脸却已经让他看不出情绪。
    像是一夜之间燃尽了所有的欲望,在指尖化成了飞灰,成了没有妄念的神像。
    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昨日的一场婚宴下,再不见天日。
    “阿爻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就不会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