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也理不清思绪。
    顾爻没有抬头,少年直白又热烈的爱意顺着指尖的感受,都让他心口发烫。
    他贪恋着。
    他也胆怯着。
    贪恋着这份温暖。
    又怯懦得不敢靠近。
    无论哪个世界,他的爱意总是直白又清晰。
    而他,干了什么呢?
    他干了什么呢?
    [“大人,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顾爻一阵晃神,少年的泣血的质问犹在耳畔,那同样漂亮的碧色的眸子好像和莱恩的重合在一起。
    素日中碧眸中总是盈着勃勃生机,此刻却是荒芜一片。
    少年心口染血,那明艳张扬的红衣都被那心口诡异的红压下两分,透白的灵剑泛着流光,稳稳立在那心尖。
    顾爻像是一个旁观者,又像是一个亲历者。
    他想要控制自己的动作,却又被禁锢那具无情无爱的躯壳之内,声音冷漠又无情。
    “狐狸,妖王寿数比肩天道,你又何必将一腔情意耗在我的身上。”
    白衣青年面无表情地抽出灵剑,殷红的血落在阶上,转身朝着那高座之上走去,没有再看那神色凄惶的少年一眼。
    无情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犹如审判之音。
    “狐狸,这一场妄念,你也该断了,这次,你逾矩了。”
    青年的声音清越,说出的话却是无情又压迫。
    更似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少年心上,将那一颗真心敲得支离破碎,连带着脚步都踉跄两分。
    那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失了两分血色。
    少年压了压眼睫,却仍是礼数周全,将张扬的衣袖一摆,在那阶下重重一叩,声音艰涩。
    “那,多谢大人百年照拂,沉眷,拜退!”
    顾爻从高堂之上往下看去,那抹红色显得格外渺小,可他却清楚地看到了少年的颤抖。
    一颗真心被人碾得支离破碎的少年,竭力撑着自己破败的自尊,
    行礼。
    跪拜。
    起身。
    离去。
    动作一气呵成。
    顾爻却清楚地看到那细微之处,踉跄的步子。
    他想要上前扶住少年,却被禁锢在这具躯壳之内,灵魂在生气,在颤抖,在叫嚣着留下他,可那人却没有回头。
    恍然间,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那神座之上,精雕细刻的扶手在青年紧攥着的掌心化作齑粉。
    一如沉眷的满腔情意。
    高傲的青年塌下肩膀,是少有的失态,目光遥遥地望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回荡着一声叹息。
    为什么?
    为什么不留下他?
    顾爻好像陷在这一场回忆中,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若是他又何必这么克制,想要什么,就要筹划着,不择手段夺过来。
    没有人会将东西拱手相让。
    所以,为什么要伤了他?
    顾爻感觉自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清醒又理智,一半癫狂又执拗。
    癫狂的一半被死死地压抑在清醒之下,他质问着为什么?
    那冷心冷肺的却只是朝着他看了一眼,没有言语。
    他歇斯底里,他想要冲破身体的桎梏,想要告诉少年他愿。
    无论多愤怒,无论多奔腾,终究被镇在那终年不化的雪山之下。
    连带着少年的一腔情意被一同镇压。
    狐狸。
    沉眷。
    深情厚谊的轻吟被深埋在雪山之巅终年的积雪之下。
    ……
    碧色的眸子静静注视着逃避着的人,感受到顾爻的颤抖,蹙了蹙眉。
    这是……又想起那个人了吗?
    将人一把抱进怀里,紧紧禁锢在肩窝,葱白的指尖轻轻将那蜷缩的指尖展平,将那整只手掌都按在自己的心口,将青年退却的那一步尽数补上。
    指尖轻抚着银白色的缎发,声音温柔又坚定,眸光却带着一丝狠戾。
    “亲爱的人鱼先生,无论从前如何,从今往后,只喜欢我,好吗?
    只能喜欢我,好不好?”
    少年一声声的低语,就像是最安抚人心的药,抚平了所有的癫狂,只余下那内里灼烧殆尽后剩下的温柔。
    它将顾爻从回忆中狠狠拽出。
    打破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
    顾爻抬头看去,清透的眸子像是漂亮的水晶,映着一人的身影,晃晃荡荡。
    却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
    顾爻愣了愣神,碧蓝色的眸子中带着些失神,少年带着安抚的吻就已经稳稳落在那光洁的额头。
    “不怕,我在。”
    就算是先为人替身,我也要先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以待来日,徐徐图之。
    少年卷长的眼睫轻轻压了压,压下了眸中的一片暗色。
    顾爻靠在少年坚实的肩头,还有些恍然。
    鼻尖全是蔷薇花的香味,像是开到极致的颓靡,带着些糜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