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军乘船北上之时,那位娇生惯养的国舅,直接就被淮南王绑在桅杆之上。
    祭旗!
    柔贵妃出身相府,如今的丞相林匡乃是四朝元老,连中三元,于启元二十五年成为当年状元。
    马踏长安花,尽是少年风流。
    高头马上,被当时镇国公府嫡小姐一眼相中,于桥上扔出自己手上的花,正好落入林匡怀中。
    桥头马上,遥遥相望,一见倾心。
    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一时之间传为京城佳话。
    高祖皇帝又是个明君,他欣赏林匡的才能,与他引为知己,乃是忘年交。
    要不是有着高祖皇帝力排众议,林匡的仕途不会那样顺利,新政的推行也不会那样顺利。
    高祖皇帝对林匡有知遇赏识之恩,而林匡也一直投桃报李,一生为国为民。
    只可惜,还是挡不住上位者的作死。
    高祖皇帝驾崩后,连续两任皇帝都是不中用的东西,明明无多心计,却还是要玩帝王那套制衡之术。
    为了对抗朝中根深蒂固的世家势力,允许宦官识字读书,给宦官放权,创立了东厂。
    那些阴私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全都被让东厂来做。
    以致于朝廷之中的党争愈演愈烈。
    那样多的忠臣良将,在两朝党争之中,告老的告老,死伤的死伤。
    到了如今这一代,只剩下几个受过高祖皇帝恩遇的老臣苦苦支撑。
    世家式微,宦官当道。
    新皇登基后有心想要整治这种现象,曾与林匡私下商谈,为了让已经心灰意冷的世家重新支持皇上。
    林匡选择了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
    联姻。
    早年间他的夫人伤了身子,调养了许多年,才为他诞下一子一女。
    女儿是京城第一才女,儿子却是个不成器的。
    年到十八,仍没有半分功名,是一介白身。
    他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宫,做了那贵妃,表面上皇帝做的是极尽宠爱的模样,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比着皇后的份例,就为了让各世家安心。
    新皇做太子时已有正妃,这皇后之位自然是轮不到的。
    林家作为世家之首,这一招釜底抽薪,无异于将各大世家的存亡都和如今这个新皇绑定在一起。
    林匡与现如今各大世家的掌权老臣都有旧,还有一些甚至是他的学生,将女儿嫁入皇宫的后三日,林家忙忙碌碌。
    终是破釜沉舟!
    新皇想要将放出去的权利收回来,却发现如今宦官已然势大,不仅掺和前朝的事,皇宫内务也被他们掌控。
    这场战役可称得上举步维艰。
    新皇一腔雄心壮志,皇都之内,朝廷之上,世家大族与权宦斗得你死我活。
    他想得很好,先清空了最内的水蛭,再扫清外部的蛀虫。
    只可惜,太慢了。
    民间已然积怨许久。
    天灾肆虐,贪官横行,宦官当道,民不聊生。
    而这次南方洪灾,朝廷派给当地的父母官只顾着自己逃命,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易子而食,饿殍遍地。
    已是生灵涂炭!
    这无疑是压倒这些平头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数农民揭竿,喊着口号要推翻暴政,一时间叛乱四起。
    而淮南王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在民间素有贤明,以清君侧的名义,言奸相当政,妖妃媚君,联合江南世家开仓放粮,轻易便收拢民心,收编了这些并不算正统的军队。
    一路北上,竟无人阻拦。
    想来借此机会讨个一官半职的小国舅,也成了那阵前祭旗的人质。
    神爱世人,顾爻是随着苍生祈愿降生的神灵。
    如今看到这样满目疮痍的山河,心中也不免悲凉。
    可他又清楚,这是历史不可避免的进程。
    顾爻俯视着扶桑城,总觉得身体发冷,他好像看到了万千冤魂在哭号。
    哭,这世道不公!
    骂,这天公不仁!
    沉眷敏锐地察觉到顾爻的不对劲,侧身一步牵住他的手,低声道:“大人,这不是你的错,这扶桑城,无论怎样,都是保不住的。
    顾爻垂了垂眸,拳头在身侧紧攥成拳,望向四周,似有不甘,随后又颓然放开,轻叹一声,“我知道。”
    这世间没人比顾爻更清楚这因果命数。
    所以他才感到无力。
    他无力改变,凡人命数自有天定,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发展,就算他有神力,也不能轻易改变。
    谁也不知道蝴蝶的翅膀振动会造成什么结果。
    沉眷伸出手,勾住顾爻鬓边的碎发勾到耳后,“大人,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就算是神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顾爻摇了摇头,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神色不明。
    他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