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眷又是一脚将人踹出去,满脸的不耐烦,“去去去,别在这里碍眼,哭什么哭?”
    顾爻牵着马站在一旁,点了点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青年便翻身上马,朝完颜峰抱拳。
    “告辞!”
    马鞭一扬,红棕色的高头大马扬长而去。
    沉眷也没心思再理会眼前这人,也翻身上马,背着身朝完颜峰挥了挥手,“有缘再见。”
    两匹红棕色的马一前一后,朝着远方奔去。
    他们却都是清楚,这一分别,大概率便是无缘再见。
    完颜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逐渐成为一个小点,然后消失,才慢慢收回视线。
    他垂下眼眸,攥紧腰侧的镶满宝石的华贵匕首,低声呢喃,“保重。”
    走走停停三月,顾爻和沉眷又回到了京城。
    京城中最有名,最灵验的寺庙是就是辛元寺。
    寺中住持是得道的高僧。
    而顾爻此行就是来此。
    辛元寺建在群山之间,唯有山门前那一百零八级的台阶可以上去。
    往日香火鼎盛的寺庙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顾爻牵着沉眷的手缓步踱上石阶,当叩响寺门的那一刻,像是早就有人等候一般,一个小沙弥来给两人开了门。
    “施主,师父已经等候多时,请。”
    对于两人的到来,小沙弥没有半分意外,弯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声音虽然稚嫩,却是出奇的淡然,像是这深山古寺的禅音一般,让人闻之心静。
    顾爻低头看去,不由地挑了挑眉。
    这小沙弥面容虽然稚嫩,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模样,顾爻却一眼看出来是个老熟人。
    那个邪门(划掉)牛逼的和尚——净尘。
    顾爻想着,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小师父叫什么名字啊?”
    小沙弥面上无悲无喜,白净的脸上,那一双眸子,仿佛能看尽世事。
    他双手合十,朝顾爻弯身,“贫僧法号净尘。”
    果然是他。
    顾爻确定了净尘的身份,还想再套个话。
    他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净尘要帮顾家,他说这是他的因果。
    他却不记得有这一段渊源。
    净尘却像是察觉到顾爻的想法,朝着正殿中一指,“施主心中定然有许多疑惑,师父都会为施主解答,请。”
    见净尘不愿多言,顾爻也不强求,他点了点头,牵着沉眷的手缓缓走上台阶。
    清晨的光芒洒进正殿之中,为正中的佛像镀上一层金光,面部丰腴,鼻梁挺直,唇角微微上翘,垂下的眼眸中带着悲天悯人的光芒,像是能包容世间的罪恶,能渡尽世间的悲苦。
    正中央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清脆的木鱼声和诵经声在空旷庄严的正殿中回荡。
    他却并未开口。
    顾爻垂了垂眸,牵着沉眷的手上前,先从香案上取了三炷香,认认真真拜过,他跪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想要叩头,却被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扶住。
    “施主无所求,便不必求了。”
    顾爻顺势起身,偏头望着出声的人。
    一身百衲衣,洗得已经泛白,面容枯瘦,目光却是清明,不像是个香火鼎盛的寺庙方丈,更像是田间锄地,精神矍铄的老头。
    唇角含着笑,看起来极为和善,一双眼睛像是能看尽世间万事。
    他伸出手,示意顾爻坐下,“施主有何想问的,便问吧。”
    顾爻也不客气,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蒲团上,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老人,生怕错过一丝表情,“净尘师父与顾家有何渊源?”
    方丈似是没想到顾爻心中满腹疑问,先问了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转向净尘,小小的人拿着比自己还高的扫把,静静扫着院中的落叶。
    像是万事万物都掀不起他半分情绪。
    方丈收回视线,轻叹一口气,放下腕间转动的佛珠,“他欠顾家一条命。”
    顾爻心中一紧。
    方丈继续道:“净尘出生那年,恰逢蝗灾,他的父母一路北上逃难,却终究是无力抚养,在寒冬腊月,将他抛弃在京城街头。”
    顾爻垂了垂眸。
    他无法评判这父母做法对不对,在那种境况下,易子而食 析骸而爨都是正常的。
    他们虽然丢弃了净尘,却也是为他博得了一线生机。
    扔在京城街头,至少不用担心会被人吃掉。
    就算是死,也能有个全尸。
    “而救了他的人,名唤顾济舟,是当时的户部侍郎。”
    顾爻心的心被猛地一牵。
    方丈言尽于此。
    “这孩子是天生的佛子,可就算如此,若无人救,他也会死在那个寒冬腊月,当年我受陛下邀请,为蝗灾中死去的难民祈福,碰到了顾侍郎,一眼便看出这孩子佛缘深厚,就将他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