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岁与没精神说话, 只点点头,松开了手。鹤云栎又给他掖好被子才下了床, 然后开始左右找鞋,找完鞋又找起发带。
    一旁的孟沧渊整个人都惊住了:他没看错吧?鹤师弟刚才是从小师叔怀里钻出来的?他们睡一个被窝的?
    现在师徒的相处方式都这样了吗?那自己对师父岂不是太疏远了?师父会不会认为自己不敬爱他?他要不要亡羊补牢, 今晚和师父一起睡, 向他表示一下亲近?
    孟沧渊陷入了两难。
    从感情上, 他不介意为陆长见做到这一步, 但从生活习惯上,他怕把陆长见踹下床。
    鹤云栎找了半晌也没找到发带, 应岁与将自己头上那根解下来递给了他。鹤云栎道谢接过,三两下绑好头发:“大师兄走吧。”
    整个过程两人泰然自若,让觉得这个场面太逾越的孟沧渊以为是自己过去的认知有问题,以至于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底是鹤师弟和小师叔的相处方式不对,还是他和师父的相处方式不对?
    心里十分难受,但有限的表达能力让他说不出来。
    追根究底,他就不该看到那副场面。
    ——以后还是少进他人房间,多用传讯好了。
    ……
    将包好的药交给孟沧渊,鹤云栎转头看了看漏刻,距离应岁与下一次用药还早。他决定在回去前,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这几天他根本顾不上打理自己,都在用祛尘符将就,虽然理论上也能达到清洁效果,但心里还是总觉得只有用水才算沐浴。
    等他收拾好再回到应岁与房间时,却发现应岁与已经坐了起来。他只穿了中衣,没有披外袍,被子也只盖到膝盖,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难道,他走后师父就一直这样坐着?
    在等他吗?
    也不把被子盖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突然变得不会照顾自己了?
    但仔细想想,这话不大对,应岁与其实一直都不是会照顾自己的类型。只是以前身体康健,在这些事上随意些也没关系。
    听到动静,应岁与抬起脑袋,笑了笑:“回来了。”
    “师父不是犯困吗?怎么不再睡一睡。”
    鹤云栎放下汤药,上前将被子拉高。握到冰凉的手,确认他确实这样坐了很久。鹤云栎不禁后悔:早知师父一直在等他回来,他就不去沐浴更衣了。
    对于他的迟来,应岁与没有半句微词:“睡不着。你走之后就开始头疼。”
    鹤云栎紧张道:“是不是内伤又发作了?”
    “不是。”应岁与摇头,“伤势倒平稳,但一个人如何也睡不好。或许是后遗症吧。”
    他的医术更为高明,鹤云栎没有怀疑这个说法:“那弟子守在这里。师父喝过药就休息吧。”
    喝完药,应岁与重新躺了回去,但只占了半张床。
    鹤云栎被他拉着,躺到了空出来的位置。应岁与还把被子分给了他。为了不让被窝漏风,鹤云栎只得又朝内挪了挪。
    这下,应岁与终于满意了,安心闭上眼,不多时呼吸便变得均匀绵长。
    看着他沉静的睡颜,本来精神正好的鹤云栎,也染上了倦意,渐渐合上眼眸。
    ……
    夕阳西沉,庭前水潭将晚霞晖光反射到东窗上,粼波荡漾,松影婆娑。
    晃动的光影“吵”醒了应岁与,他抬手为弟子挡住光线。很快,青年颤动的眼睫平静下来,又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这次换应岁与看着鹤云栎出神了。
    眉眼清朗俊秀,轮廓也干净流畅,与小时候的稚嫩绵软截然不同。
    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呢?
    对于弟子少年的模样,应岁与只剩下一个乖巧绵软的印象,毕竟区区几年的成长期对修士来说几乎一眨眼就过了。
    让他印象更深的,反倒是弟子在能力上的成长。
    刚开始自是什么都不会,总是跟在他身边问东问西,那是应岁与最喜欢的阶段。但令人遗憾的是,弟子学东西很快,用不了多久,便教他再也插不上话。
    如今,无论是修行还是经营,鹤云栎都游刃有余,他只能在一些意外之事上提供帮助。
    还真是让人不甘啊。
    或许一开始是弟子依赖他,但后来渐渐变成了他需要弟子的依赖。
    想被无条件地信任;想成为一个人的全部;想要每一份给予都有回应;想看不清前路时有个需要他的人在身边,让他有事可做,而不至于被对人世的反感和厌倦吞没……
    为了维持这份全心全意的依赖,他不停满足,甚至纵容弟子的各种需求。
    按理来说,被这样养大的孩子在性情上多少会骄纵、任性妄为。但鹤云栎完全没有,不偏不倚地长成了一个被所有人喜爱的人,芝兰玉树,德才兼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