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是坏男人吗,过来干什么?嗯?”顾煜没有抬眼,缓缓落笔间话语戏谑。
    “我好疼,我想见少爷,你让他回来……看看我吧。我怀着他的孩子还生着病,他在哪啊,为什么……连看我一眼……都不肯啊。”萧灼华忍着病痛可怜巴巴地说不清话,说几个字就筋疲力尽地喘一下,微弱的声音比空谷倦鸟的哀鸣都无力几分。
    顾煜心痛如锥间回首,喉间苦涩如梗黄连,望着至爱之人鸦发湿潮、眼眶薄红还要病弱着不住乞求的模样,沉默许久,竟凄极到不能再落笔,颤抖的狼毫留下湮墨几点,再也藏不住心间悲凉的思绪。
    少爷一直……就在你身边啊。
    萧灼华从宽大的袖间伸出被久病折磨到痉挛消瘦的手,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迟钝地轻拉顾煜的衣袖:“小友……好人……我想他了……”
    “别想他了,改日我闲下来带你去街上玩。”顾煜强压悲痛,故作轻松地说。
    “不去了,我病得没力气,走不动。”萧灼华漆黑的瞳仁再也没有像以前听到去街上逛一样亮起来,只是低垂着灰暗的眸子,虚弱地摇摇头。
    顾煜顿时被此话堵得哑口无言,怕说多了又惹萧灼华生气好几天哄不好,于是默默将自己的外袍披在萧灼华身上,闭嘴继续闷头写。
    萧灼华像乖巧的小猫一样守在顾煜身边,身上痛得不行只能靠在顾煜肩上才不至于倒下,大概是怕吵到顾煜一直悄悄压抑着不适的痛哼,本就不稳的呼吸声凝滞又迟缓,无聊地盯着几案的灯花,没一会儿就困得脑袋直点。
    顾煜看不下去他硬撑,心疼地说:“你有身孕不能熬着,难受得厉害就去床上睡吧,不用陪我。”
    萧灼华揉揉惺忪的眼睛,模样认真地说:“我太笨了,把老爷夫人弄丢了,把娘弄丢了,把少爷弄丢了,我怕我一不留神,把你也弄丢了。”
    不等顾煜答话,萧灼华转眼注意到顾煜写的奏疏,便指着问:“这是什么?我看看。”
    顾煜至此搁笔,将写了一半的奏疏递给他,漫不经心地答:“写给皇上看的东西。”
    萧灼华低头看看奏疏上端正秀雅的小楷,再抬头看看顾煜冷俊英气的脸,茫然道:“不像你写的,像小媳妇的字迹。”
    顾煜有些羞涩地回答:“这本来就是我媳妇教我写的,我媳妇从小写字就好看。小时候我顽皮,在学堂贪玩学不会写字,他就握着我的手教我一笔一划地写。我学得不专心,光在他怀里撒泼打滚,他就打我屁股,然后我假装要哭,他心软就不打了。”
    萧灼华好奇地看着顾煜问:“小友也有心上人吗?”
    “北有佳人,倾世独立,桃夭时雨,嫁作吾妻。”顾煜在几案上单手支腮,含笑深深凝望着萧灼华暖黄灯影里的容颜,宛如隔了浣竹轻纱般朦胧若现,“我的心上人,温润陌上,皓月凝霜,打小便是芝兰玉树的风华模样;我的心上人,性情绵柔,醇若煮酒,笑靥春深若惊鸿点水似的惹乱我心悠悠。”
    “我的心上人——”顾煜眼中脉脉情深意切,缓缓抬手想抚上萧灼华的脸,指尖犹豫着停于他面前,最后却只是轻柔撩拨他耳畔的发间,“近在咫尺,恍若隔世,胜却几行伊人在水渺渺成绝的诗。”
    萧灼华低眉浅笑,遐想轻语:“想必小友的心上人定是极好的人。”
    “当然,是无法言说的好。”顾煜将粘腻的目光从萧灼华的眼中拔出,脸色微红看向别处。
    “少爷是做官的,也要写这东西吗?是不是经常写到很晚?”萧灼华将写了一半的奏疏还给顾煜,话中有些忧虑。
    顾煜说是。
    萧灼华问:“不写不行吗?”
    顾煜玩笑地捏捏萧灼华的脸:“不写怎么挣钱给你买糖葫芦。”
    萧灼华摇头:“那我不要糖葫芦了,我不想少爷太累。”
    顾煜的心被猛烈地触动一下,强颜欢笑憋回泪水。
    萧灼华看到桌上的纸笔嚷嚷着要画,顾煜给他素纸墨笔随他去玩,于是小傻子很高兴,忘了一时病痛,占了顾煜一半几案兴致盎然地画起来。
    萧灼华在纸上画一只小黑狗和一只大狼狗,指着给顾煜看:“这个是小时候的少爷,那个大的是长大的少爷。”
    顾煜拿着画像觉得可爱,憋笑着点头赞许:“画得挺像。”
    萧灼华打个哈切,靠在顾煜肩上,困倦地说:“我忘了少爷长什么模样,声音也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少爷小时候很乖,长大就不好了,总把我压在床上欺负,还要乱咬……”
    顾煜刚想回答,却发现萧灼华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小傻子双眸疲惫地紧闭,嘴角勾着一抹温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