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不怕,可萧灼华孤身临产又兼病弱体薄,不怕是假的。他心里早已吓得暗暗发怵,身上像寒风中可怜的病猫一般抖得更加厉害。
    阵痛又起,愈演愈烈,如同钝斧狠狠砸进腹部,将萧灼华的五脏六腑碾碎成泥,不管他瞳孔紧缩快要窒息,一下比一下捅得更重。
    ——少爷,你若是在就好了。
    萧灼华堪堪吸一口气,阵痛如险境攀山,到了顶峰偏要停留着折磨人,绝望之感蔓延许久持续不下。他不知不觉将双腿蜷得更紧,咬唇闷哼几声,不敢再去捂肚子,怕疼得失神伤了孩子,小声呜咽着抓住被褥,指尖用力到泛白。
    ——原来产子这么疼啊,早知道哥就不放你走了。
    乱发湿漉漉粘着苍白的肌肤,身上的蛊毒旧伤被产痛一引,如同洪水溃堤,突然炸裂似的齐齐发作。萧灼华全身上下都疼得受不住,就算再能忍,不由得猛颤一瞬,没能阻止悲凉无助的泪夺眶而出。
    ——我在你怀里一靠,说些舍不得你的话,你一定会心软的对吧。
    一波产痛终于消减下去,萧灼华双目无神满是疲惫,急喘间身形起伏不已。松开酸痛的手,发现手下褶皱早已被他一次次忍痛时抠得破了洞,细碎的线头暴露在外,寒碜得很。
    ——说笑的啦,怎能因为我这种人耽误了你的事情。
    第97章
    苏云澈和夏知秋赶到时,萧灼华痛得几近晕厥。
    墙外风雪正稠,啸风摧枝头;屋里炭盆温热,暖屏酿火候。
    快步转过屏风,先听呻吟压抑凄惨,急喘沉闷苦痛,又见榻上人桃花眸无神半阖,烟柳眉落汗紧皱。鸦发潮湿覆住额前,脆弱的病躯侧躺着蜷缩痉挛,雪白衣袖露出葱玉皓腕,双手无力搭在枕边,抖得已经不能自控。面色不同往日凝脂透白,颊上有些怪异泛红,咬破薄唇滴下的血隐隐发黑,好不可怜。
    苏云澈诊过脉,检过褥上的血,摸过那人剧痛的腰腹,拧住眉心摇头,眼中掠过一丝慌,却很快镇定面色说道:“这小东西出来得不是时候,还专挑他爹虚弱时。”随即开了方子吩咐绾娘快些寻药去煎。
    苏云澈心知,这是身子提前垮了,怀不住孩子了。
    “这胎位还不正,夫人怕是得吃些苦头。草民前去盯人煎药,有劳殿下在此主事。”苏云澈忍下忧虑作揖退身。
    绾娘神色忧心连连回眸,最终还是揩泪跑去外头监管着顾府忙活的下人。
    夏知秋光是在旁看着便觉心疼,慌张上前来,一手扶住床沿,一手拨开萧灼华眼前冷湿碎发,关切道:“萧公子,可是疼得厉害?”
    额前滚烫如炉,夏知秋被他的高热吓了一跳。
    萧灼华恍惚听闻有人唤他,痛哼着努力睁眸,聚神倦看,日辉柔暖间,眼前荑手细腻,素甲珠泽,萦着淡淡冷香,一时竟痛极失智,迷迷糊糊回忆起幼时和娘相处的日子。
    极眷恋、极虔诚地,他将自己颤抖不止的指尖轻轻覆在夏知秋手背上,好像生怕人一不留神就消失不见。
    “娘……呃嗯……”萧灼华小孩子似的糯声啜泣,痛吟不觉溢出口外,两行清泪划过苍白面庞,“华儿好疼……”
    夏知秋愣怔一瞬,明白了什么,随后轻柔抚过他发烫的脸,满眼温情为他拭泪,哄孩子一般安慰:“华儿不哭,生下孩子就不疼了。”
    萧灼华迷糊间又觉哪里不对,娘明明是个哑巴,怎会说话。
    那这只女人的手怕不是……
    如同触了火似的颤颤巍巍将手收回,萧灼华眼下湿润,已经痛得没力气说话,强迫自己从牙缝挤出心酸的道歉:“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我以为……”
    “无事,你若是疼了就抓我,可别伤了自己的手。”夏知秋反而握紧了他的手。
    萧灼华愧疚着耿耿于怀,抬眼张口欲言,话语却被复来的阵痛堵在喉间。
    顷刻间,他的身形快要弓成一只狼狈的虾。萧灼华闭眸发出难忍的呻吟,慌乱挣脱夏知秋的手,用力抓上身侧的被褥,指甲透过一层烂布扎进肉里,顿时鲜血淋漓。
    夏知秋见他疼得紧了似是要用门牙咬住伤痕累累的下唇,急忙手疾眼快自己叠好的帕子塞进他口中。
    “疼了叫出来,莫要忍着。”夏知秋坐在床边,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水方巾,动作温柔给萧灼华擦去额前的密汗,再给他掌心简单包扎好。
    萧灼华被一番长痛折腾得再无力气说话,舒坦些时睁眼喘息一会儿,眨巴着惹人怜爱的桃花眼,用感激的目光望着夏知秋,如同大街上被摸了一把的流浪狗小心翼翼望着好心人。
    “嘴干成这样,是渴吗?”夏知秋心细起来如疏孔穿针,取下他嘴里的巾帕,扶他靠在垫高的枕上,端来一盏温度合适的热茶,喂他一点点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