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目光凝视着他,半晌,才倏地勾唇一笑。
    “你心疼他?”
    顾洵抬手,指向笼子:“这样一个死有余辜的人,你也会心疼吗?”
    “他……”闻玖呼吸发颤,几乎要握不稳手里的枪,“他罪不至死。”
    “而且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
    “如果非要开枪的话。”闻玖咬字清晰,“我只想要你死。”
    两边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闻玖扣在扳机上的食指都已经发麻,顾洵忽然笑了一下,帮他稳住那只手。
    轻笑着说:“那你开枪啊。”
    闻玖抿了抿干涩的唇,汗珠顺鬓间滑落,脸色惨白如霜。
    顾洵好似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一般,凑过来,从下往上看他,深不可测的目光几乎能望进对方心底。
    “你在害怕。”
    啪嗒。
    手枪掉落。
    闻玖不堪重负地弯下腰身,蹲在地上。
    喉间溢出一道低泣,身体因痛苦微微颤抖。
    封池再也忍不住,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沈千山下意识叫住他:“封池!”
    封池脚步微顿,冷声:“你有想救的人,我也有。”
    沈千山哽住,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哑:“抱歉。”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能帮上一点忙,想必阿玖也很愿意。”
    “既然这是他想要做的事,我便会不遗余力帮他完成。”封池低头,轻笑了一下,“但是他胆子很小的,一个人在那里,会害怕。”
    “我得去陪他。”
    沈千山低低地应了一声,道:“你只管去,此事过后……”
    “顾洵这边交给我,封愿的信息也发你邮箱了,此事过后,你我两清。”
    封池打断他的话,嗓音沉冷,“欠封愿的人情,我一并还清。”
    “但他利用阿玖的事,没完。”
    “等你把他带回来,我要他亲自过来给阿玖道歉。”
    沈千山心里微涩,唇启,却只能说一声:“感谢。”
    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只言半语。
    目送他离开后,才有人轻声呢喃:“他应该,很爱那个叫闻玖的少年吧。”
    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听不得他受半点惊吓。
    ……
    见闻玖一直在发抖,顾洵怜惜地轻轻拥抱了他一下,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语气认真地问:“如果里面的人是我,你也会心疼吗?”
    闻玖抬头,眉眼氤氲一层淡淡的雾气。
    顾洵学着他的姿势,蹲在他面前,耐心重复道:“如果里面的人是我,你会心疼吗?”
    闻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慌乱摇头。
    顾洵轻笑了一下,卷起袖口,露出密密麻麻交错的鞭痕。
    狰狞丑陋的旧伤疤,以及男人身后阴暗可怖的背景,与他俊美的脸庞和温润的笑容形成极强的割裂感。
    闻玖瞳孔震颤,几乎想立刻抛下所有,不顾一切往外跑。
    逃离这片泥沼。
    可实际上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只能任由眼前的人,微笑着将他拽入更深更暗的泥潭。
    “我是裴家的养子,姓顾,原名就叫顾洵。”顾洵语调不急不缓,“我父亲叫顾松,是裴家的司机。”
    顾洵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亲,母亲也不知所踪,裴父念在顾松多年的情分收养了他。
    可裴父对他不好。
    顾洵记事早,也很早熟,五岁便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
    他能一眼看穿人们心底丑陋的欲望,通过观察面部表情,推理出对方的心理和情绪。
    他清楚裴父并不喜欢他,裴母和兄长也讨厌他,有时候笑着笑着,眼底的厌恶就会流露出来。
    他只当不知。
    还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喜欢父母,喜欢兄长,喜欢微笑。
    正常上学,正常相处。
    像是披了一张画皮,扮演着鲜活的人。
    灵魂深处,却有一个清醒冷漠的自己,冷眼旁观。
    看父亲玩弄没有背景的年轻女孩;看兄长开车撞人后在媒体面前痛哭流涕,在家有恃无恐;看母亲冷漠摆手,甩出一张卡,匆匆了却一桩丑闻。
    对,丑闻。
    二楼的顾洵趴在楼梯间,看那张轻飘飘的卡坠落,好似那个生命轻盈的、掀不起半点波澜的一生。
    后来,他看了一场又一场悲剧的落幕,一批又一批血淋淋的人。
    直到他被发现,成为其中的一个。
    彻底撕破脸皮,被囚于方寸之地。
    面无表情的,听裴父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如何撞死自己的父亲,杀害自己的母亲。
    “他明明可以当作没看见的,是他自己找死,非要去报警。”男人面容狰狞,“报警有什么用?”
    “他都走不到警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