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他们来图书馆看书总是坐在一起,一个用左手翻书,一个用右手翻书,还有一只手,总要紧紧牵在一起……
    回程的路上,江倩兮已经不像来时那样心情沉重,沉默不言。她坐在顾池边上,活跃了很多,挽着顾池的手,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很宽,骨头有些硬,身上带着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很好闻。
    阳光从高铁的窗户透进来,洒在他们身上,暖暖的,温柔得有些刺眼,江倩兮微笑地转过头去,将脸躲进顾池的怀里,躲避着阳光。
    顾池一路上安静温柔地任由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有时也会收紧一些手臂,让她更贴近他的身体。
    “回去我能搬去你家吗?”江倩兮问。
    “搬吧。”顾池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垂下眼,双手轻轻地把玩着她的手指,语气里带着无尽的亲昵:“也是你的家。”
    江倩兮笑,转过头开心地亲了亲他的脖颈、下巴,然后又乖巧地依偎着他道:“那我们跟顾瑀哲怎么说呢?”“我去跟他说。”顾池握紧她的手,沉稳地说,“你不用担心。” “好。”江倩兮听着他这样可靠的回答,心里满满的都是安定。车子刚到高铁站,两人走出去,忽然出站口围上来两个男人,一个拿着照相机,一个拿着麦克风,拦着他们俩,递上记者证道:“您好,我是 B 市都市报的。我想采访一下江倩兮女士。请问您有时间吗?”
    江倩兮吓了一跳:“采访?为什么要采访我啊?我又不是名人。” “我们收到消息,听说您是从二十三年前过来的人呢,想知道您回来之后,生活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吗?身边这位是您什么人呢?”
    江倩兮半闭着眼睛,对着摄影师道:“你别拍我,眼睛都给你闪瞎了,我不想接受采访,也不想上新闻。”
    “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顾池走上前去用力地握住摄影师拍摄的手,“如果你不想惹上官司的话,麻烦你把照片删了。”
    “大哥,别这样,通融点嘛,大家都是工作。给我们半小时就好了,独家采访的话我们可以申请一些费用给你们的。”那个男记者见顾池态度这么强硬,便装起了可怜。
    顾池可不吃他这套:“不好意思,我们刚下高铁,有些累了,你回头和我的助理约时间吧!”
    说完,他护着江倩兮往前走去,那记者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大声道:“江倩兮,您知道你们一车十几个人,已经死了两个了吗?”
    “你说什么?”江倩兮往前走的步伐猛地一顿,“死了两个?什么意思?”
    “您不知道吧?”那记者狡猾地笑了一下:“如果您接受我的采访,我就告诉你。”
    江倩兮看了眼顾池,顾池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两人跟着采访记者到了一家咖啡厅,因为是下午一点左右,咖啡厅的人很少,江倩兮和记者面对面坐着,摄影师在江倩兮的对面架起摄影机对着她。顾池看着摄影机镜头里的江倩兮,正被侧面的一棵绿植挡住,看不见脸,只看得见身形。
    “这样行吧?”摄影师问。
    顾池点头:“能再模糊一些吗?”
    “已经很模糊了,再模糊画面就不能看了。”摄影师为难地道,“这样真看不出来。”
    “行吧!”
    见顾池点头,那边的采访也终于开始了。
    “您回来已经一个月了,最近过得怎么样?”记者问,“面对这天翻地覆的一切是不是挺难的?”
    “是挺难的。”江倩兮低着头道。“您觉得对于您来说,什么地方最难?”
    “就是……忽然没有亲人了,一下子就变成孤儿了,莫名其妙地再也吃不到爸爸做的红烧肉,也听不到妈妈的唠叨,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连一个熟悉的地方都没有。”
    “那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因为我丈夫还在。是他帮我坚持下来的。他留着我们的婚房,帮我父母养老送终,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一切,当我回来的时候遗憾和内疚才能少那么一点点。”
    江倩兮说着说着,望向了顾池,缓缓地说出了他们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她的帮助,他给她的一切关心照顾和爱,帮她消解了这二十三年的虚无和闪逝。
    “您知道吗,您很幸运。”采访结束后,记者感慨道,“你们那一车十九个人,有两个已经自杀了。他们都是因为无法接受亲人都不在了,就算在的亲人也不愿意认他们。”
    “还有人根本没找到任何家人。”记者有些沉重地说,“您是我们报社能找到的唯一一个现状安好的。”
    江倩兮听到这个消息,双手紧紧握着,心里难受得不行。对于那一车同伴,其实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连面孔都记不住,只是一起经历了这场神奇的旅行而已,可听到这个消息心像火烧一般灼热难熬。她能理解那种绝望的心情,那种整个世界给予的陌生感,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一般向他们扑来,他们中间有的人强大,用尽全力抵抗过去,有的人弱小,瞬间就被吞噬了,有的人幸运,还有亲人去帮忙,用温热的怀抱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