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医生走到病床前,进行了各种检查后说,“老人家身体太虚弱了,其实在医院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顾瑀哲看了看医生,眼里满是绝望之色。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心理准备吧!”
    “好。”顾瑀哲点了点头。
    医生出去了,他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心脏疼得像是在尖刀上来回拖拽一般。他一直知道爸爸并不快乐,甚至有些忧郁,身体上也因为头部做过手术而有些脆弱,可总体上还是好的。
    可是多年前爸爸接到一个电话,让他去领妈妈的遗体。爸爸去了,回来就像丢了魂一样,捧着一个盒子,去了他们家的老房子,也是他和妈妈的婚房。
    那时候他还小,并不知道爸爸如何悲伤,所有的人都觉得,二十三年了,那个叫江倩兮的女人不可能活着,爸爸就算再难过,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吧!
    顾瑀哲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爸爸变得很奇怪,总是一个人对着空气讲话,好像空气中有一个他看不见的人一样。
    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连南水哥哥都和他说,让他带爸爸去看看医生吧。他爸爸居然对南水哥哥说,让他多照顾江倩兮。
    爸爸突然打电话给何钰阿姨,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不要再去打扰妈妈,自己不会喜欢她的。
    爸爸一个人带着妈妈的骨灰盒回老家,明明把妈妈葬在了他早就买好的墓地里,回来却和他说,兮兮要来和他们一起住。
    爸爸很温柔地对他说,就算有了兮兮,也会对他很好的,希望不要反对他们在一起。
    那时的他终于意识到,爸爸病了,很严重,很可怕。
    爸爸真的不能接受妈妈已经死了,在他的意识里,妈妈回来了,甚至和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心理医生说,因为爸爸太爱妈妈了,舍不得妈妈变老,舍不得妈妈吃苦,所以在幻想中,妈妈的时间停留在了她失踪的那个时刻,妈妈依然只有二十四岁、青春靓丽,容貌依旧。爸爸甚至在幻想中矛盾,自己这么老了,妈妈这么年轻,会不会不再爱他了,会不会嫌弃他?他是不是不该和年轻的妈妈在一起?
    顾瑀哲看着爸爸一个人纠结、矛盾、难过,甚至偷偷在房间里哭,觉得爸爸真傻啊。他那么好,那么深情而执着,妈妈如果真的回来,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爸爸除了幻想妈妈回来了之外,其他的都很正常,工作正常,待人接物也很正常,只有偶尔间和空气说话,看着有些奇怪。
    南水哥哥说应该让爸爸停下工作,好好治疗。
    可是他却觉得,就这样沉迷在幻想中也好,因为沉迷在幻想中的爸爸比原来更温柔,更爱笑了,甚至眼睛里居然有幸福的模样。
    后来在爸爸的幻想中,他和妈妈终于又走到了一起,每天都很幸福、开心,他甚至买了很多婴儿的东西,和自己说,妈妈怀孕了,问他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顾瑀哲含着眼泪说:“喜欢妹妹。”
    爸爸也一脸幸福地说:“我也喜欢妹妹。”
    然后爸爸看着空气一脸宠溺地说:“男孩也好,我都喜欢的。”
    顾瑀哲在家里努力配合着爸爸,做出妈妈还在的样子。
    南水哥哥在外面也努力配合着,和爸爸说:“江倩兮在我的公司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这样爸爸才安心上班。在爸爸的实验室里,何钰阿姨虽然很生气爸爸拒绝得那么不留一丝脸面,却依然心疼爸爸。她也很努力地配合着,和爸爸道歉,说自己不该破坏他和妈妈的感情,说自己祝福他和妈妈。
    就连爸爸的同学们也努力地配合着,一起聚餐的时候装作妈妈也在,和爸爸在一起,他们还是最美好、最让人羡慕的班对。
    爸爸被大家骗得很开心,之后那几年总是很幸福地笑着。
    所有认识爸爸的人,都觉得就这样吧,就当妈妈真的回来了吧!只要爸爸开心就好了。
    只是今年,爸爸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醒了梦醒了,什么都没了,爸爸长时间地呆坐在老房子里,不说话也不哭,就那样傻傻地坐着,好像病好了,清醒了,一切如大梦一场。
    爸爸甚至温和地宽慰他:“别担心,没事,爸早就看开了。”
    顾瑀哲知道,这句话是骗人的,他明显感觉到爸爸生命力的流失,不到一年,爸爸就住进了重症病房。
    医生说,爸爸的大脑做过手术后,一直恢复得不好,现在更严重了。他长时间昏睡不醒,就像陷入了长长的冬眠。顾瑀哲很怕爸爸再也醒不过来,连最后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能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