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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天敌一对

    他还想着,仓促进行的手术难度极大,即便是温格尔教授远程指导,任院长亲自操刀,依旧险象环生。由于异物位置特殊,切开包裹之后与预计中误差巨大,手术一度陷入僵局。最后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决心,放手一搏,谁也不敢推测结果。果然,术后,南弋有三天的时间腰部以下全无知觉。当时,几乎要认定了手术失败,下半辈子只能与轮椅相伴。度日如年的七十多个小时里,白日里面对任何人,吴乐乐没有见过南弋消极抱怨,他总是把大难不死挂在嘴边。他说他早有心理准备,多嘚瑟了一年多,该知足。吴乐乐也相信,南弋打心底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可他好多次半夜睡不着爬起来,都能看到南弋病房里星星点点的火光,他在垃圾桶里找到过包裹严实烟头。
    还好,随即柳暗花明,罢工的脊柱神经渐次复原。医学奇迹也好,虚惊一场也罢,吴乐乐自忖做不到感同身受。可就连他,也不敢回忆那三天好似接受人生判决似的无力与绝望,何况是南弋。
    顺利度过最初的术后高风险时段,南弋的康复速度超出预期。用任院长的话来说,这次算是因祸得福。南弋是在病灶隐藏期间受外力导致突变,手术及时,直接规避了神经压迫丧失运动功能的阶段。理论上来说,无需长时间复健。而实际上,他也的确不到一个月便能下床走动,五十多天的时候,肢体功能恢复百分之八十以上。
    南弋出发去温格尔教授那边做复查的时候,拒绝了院里指定的随行看护。那是吴乐乐第一次见到南弋据理力争,语气不急不缓,礼数有加,但就是咬定了一个结论不松口。气得任院长原地打转,一个劲儿叱责他翅膀硬了,白眼儿狼。
    吴乐乐走神了好半天,手里的奶茶纸盖都要被他戳烂了。邵禹没有打扰,只是坐在对面静静地等待。他之前就察觉到,吴乐乐对他的态度是在克制某种怨愤。他完全理解,这一遭祸从天降一大半是他的责任,可他却在最紧要的时候拍拍屁股飞去国外,现在姗姗来迟地赶回来轻飘飘地说一句对不起,谁差你一句道歉?别说怼他两句,就是骂得狗血喷头,邵禹也觉得自己活该。可此时此刻,他隐隐发觉自己错过的仿佛不止是这样,但他又抓不到具体头绪。
    “你走吧。”吴乐乐转过头,直白道:“你来我这儿无非是要问南哥的去向,”他撇了撇嘴,“我就算知道也不想告诉你,况且,”他无奈又憋屈地叹了口气,“我也确实不知道。”
    邵禹蹙眉,“之前,还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情吗?”
    吴乐乐白他一眼,“无可奉告。”
    至此,邵禹寻人的最后一个可靠途径也断了。其实,如果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查出境记录什么的,要找到一个人不算难,只是要花费时间和金钱而已。可他突然就谨慎胆小起来,他无端揣测,如果使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方法去追踪南弋的足迹,欠缺诚意,对方一定会很反感。
    他刻意去忽略一种更大的可性能,南弋之所以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如此彻底,大抵对于他是否会寻找,如何寻找,压根是不在意的。
    邵禹三十年的人生中,维持了一半时间的高负荷运转。与此同时,他也习惯了按部就班一切尽在掌握的处事风格。因而,甫一松闲下来,工作无事可忙,生活无有头绪的状态令他抓狂,极其不适应。
    但他必须慢下来,强迫自己去适应。由于他自以为是带来的判断偏差,他需要承担后果,并且用耐心与赤心去真诚弥补。
    在找寻的过程中,邵禹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他总是根据自己已知的条件,像制定竞标方案一样去预演过程与结果。他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他需要确认自己排除障碍,达到理想的状态,才允许进入下一个环节。
    可实际上,他所谓的障碍不但没有清除,反而从意想不到的方位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从底层逻辑上就错了,他用理性的商业思维去预测事件发展的方向,他不懂人性,忽略七情六欲的影响。他连林雨辰都看得一知半解,何谈了解南弋。他幼稚地认为对方既然对他同样有意,就该给予他时间与必要的等待。
    这一次,他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在感情的道路上的一窍不通,他亟待去学习去争取,却不敢再笃定任何结果。
    这边寻人茫然没有头绪,美国那边也不消停。陈妈偷偷打电话告诉他,邵禹前脚刚走,白翎后脚就瞒着他办理回国手续。
    这一次,邵禹没有想当然地反对。他买了最早的航班飞过去,和康复团队深入探讨了回国继续疗程的利弊,又与白翎心平气和地谈了谈,最终双方各退一步,白翎在美国完成当前疗程,然后由两位康复医师陪同,回国疗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