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瞬间,江娴突然不觉得害怕了。
    甚至认为自己死在这里,魂魄就能回去。
    她闭上眼,不再挣扎。可偏偏在她放弃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那手温暖有力,像是抓住一只涸辙之鱼,轻易地将她从水里提起。
    夜色中,江娴睁开滴水的眼帘,正好看见秦衍风朦朦胧胧的一张脸。
    那张脸紧绷着下颌,显得轮廓分明。
    还未看仔细,江娴感觉自己被人扔了个屁股蹲儿,正茫然着,就听翠浓带着哭腔大喊:“少夫人?少夫人你没事吧?”
    江娴回过神,借着淡淡的灯火光芒,这才看见翠浓跪在她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捂着恐惧未消的胸口,缓了缓。随即柔声安慰这小丫头,道:“翠浓,我没事,你别担心。”
    “少夫人,你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跟上次似的!”翠浓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涟漪粼粼的池塘,“这地方跟你不对付,以后还是少来吧!”
    江娴也这么觉得。
    她认真点点头,“不来了,以后都不来了。”
    翠浓将浑身湿透的江娴扶起,江娴却望向秦衍风。
    他站在原地,笨拙地拧着衣袖上的水。
    江娴心下一暖。
    她走过去,苍白着面孔微笑:“衍风,刚才多谢你了。幸亏你眼疾手快,否则我还要多喝几口池水。”
    秦衍风愣愣摇头,似乎听不明白她的话。
    江娴仍含笑,旋即自然而然地牵起他手,慢慢往回走。
    “别拧啦,我们回去换身衣裳。”
    江娴心里是高兴的。
    哪怕秦衍风不善表达,但他和弟弟江月一样,看见自己遭遇危险,总会第一时间赶来帮助。就算是傻子,也可以分辨孰好孰坏,这样的感情真挚纯粹,难能可贵。
    秦衍风想甩开她的手。
    可那只手如柔荑,冰凉细嫩,莫名有种吸引力,让他无法挣脱。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江娴单薄背影上。
    隔着湿透的薄衫,几乎可以看清楚她藕荷色小衣上的并蒂莲刺绣,紧紧依附着脊背上漂亮的蝴蝶骨。仿佛轻轻一捏,就能将其折断。
    秦衍风到底是忍住了。
    第三十二章 动摇
    叶荷萱这身子骨根基太弱,江娴吹了夜风,刚走到松竹院门口,便连打三个喷嚏,剧烈咳嗽起来。
    徐嬷嬷见她浑身湿透,乌黑的头发贴着惨白的面颊,滴滴答答淌水,担心至极,忙问翠浓怎么回事。翠浓老老实实答了,免不得受徐嬷嬷一阵数骂。
    江娴连忙去劝:“此事与翠浓无关,天色太黑,是我自己没有看清楚,才会失足滑入水中。”徐嬷嬷还欲再说,江娴打断她,“这湿衣穿着实在不舒服,徐嬷嬷,快令人备热水吧。”
    徐嬷嬷这才收声,虎着面去忙活。
    江娴侧过脸,朝翠浓狡黠地眨眨眼,小声道:“我把嬷嬷打发走啦。”
    “谢谢少夫人。”翠浓抿嘴笑了起来。
    主仆二人的小动作秦衍风尽收眼底,他一方面觉得这场景诡异,一方面又觉得理当如此。联想到上一世叶荷萱恶毒的面孔,思绪几乎错乱。
    江娴沐浴后,换上散发皂角清香的干净小衫,卸下钗环,整个人都松快了。
    回到睡房,翠浓忙捧来热姜茶,道:“徐嬷嬷去请大夫了,稍后就来。”江娴接过姜茶抿了口,“有点咳嗽而已。夜深了,何必劳烦老大夫。”
    那老大夫走路都颤巍巍的,江娴实在不想叨扰他。
    翠浓笑笑,规劝道:“少夫人,你这身子必须仔细着。知你怕药苦,我早就准备好蜜饯了。”
    江娴一想也是,便不再说。
    屋里门窗都紧闭着,室内燃着兰草熏香,宁静温暖。
    江娴时不时剧烈咳嗽。
    她四下张望,忽而问:“诶?秦衍风呢?他跑哪儿去了?”
    翠浓答:“在耳房沐浴。”
    江娴仔细停了停,隔壁似乎传来哗啦水响,放下心来。
    不多时,徐嬷嬷便领着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进屋。老大夫给江娴问了诊,刷刷刷开出方子,浑浊泛黄的双眼复盯着江娴,说道:“少夫人比之上次,气色好些了。”
    徐嬷嬷闻言大喜,追问:“这打娘胎带来的病,若好好调养,能痊愈么?”
    “这个嘛……”老大夫捋了捋胡须,视线移向远处,“先把药吃着,再说。”
    徐嬷嬷亲自送老大夫出门,顺便去裕国公府的小药房抓药。江娴看着她殷切地为自己忙前忙后,说不感动是假,可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幅身子只会越来越糟。
    江娴惆怅垂眼,抬起右手,用牙齿轻咬食指骨节。
    秦衍风推门而入,便看见这幅场景。
    女子穿着雪色的襦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斜斜倚坐在雕花的红梨木桌边。她将右手放在嘴角,皓腕戴着一圈碧绿玉镯,衣袖布料堆叠在手肘。肘边金色烛台燃着红蜡,光影明灭,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朦胧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