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江娴咳嗽着起身穿衣,想去九珍玉食探个究竟。
    如果对方真的是姘头方鹞,她要立刻把人撵走。
    秦衍风睡在外侧,就连睡梦中也保持着克制的姿态,呼吸规律绵长。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阴影落在高挺的鼻梁两侧,紧抿着唇,显得人格外冷峻。
    江娴不敢惊扰他,蹑手蹑脚地想从他腰间跨过去,刚伸出左脚,却不料满头长发从肩头滑下,发梢正好扫在秦衍风眉宇上。
    秦衍风睡得浅,发丝垂落的瞬间,睁开双目。
    “宿敌”熟悉的脸乍然映入眼,秦衍风下意识以为叶荷萱想像上辈子那样残害他,右手拽住她的肩,一个擒拿,反身将她狠狠压在了床上。
    “你想做什么?”秦衍风眸光锋锐。
    与她同床共枕的每一个夜晚,他都没有睡踏实过。
    他一直心存戒备。
    江娴那小身板儿哪经得住这般折腾,她一阵剧烈咳嗽,呼吸不过来,眼泪控制不住盈满眼眶,顺着眼角流落鬓角。
    江娴用尽全力,握拳砸他坚实的手臂,“秦衍风……是、是我……你放开……”
    他手臂压在她锁骨脖颈的位置,几欲令她窒息。
    女子泪凝于睫。
    秦衍风心底似乎被烫了一下,他反应过来,触电似得缩手,翻身下床。
    江娴立刻坐起,捂着胸大口呼吸。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秦衍风,疑惑不解,“你……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那么大的劲儿,差点闷死她!
    秦衍风垂眸不答。
    他怕说太多,被江娴看出什么马脚。
    但他实在高估了。
    江娴坐在床上缓了缓气息,脑子里已经为秦衍风的举动找到了理由。
    “噢,我知道了,是不是我刚才动静太大吵醒你了?引起你的害怕?”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拖着柔弱的身躯下床,趿拉着鞋,笨拙地拍了拍秦衍风的脊背,“别怕别怕,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只是想起来喝口水……咳咳。”
    又是这种语气!
    秦衍风以前可以无视,可这一次,他想杀她,她仍对他深信不疑富有耐心。
    他想杀她的每一次,每一次……都被她这般轻言细语的安慰。
    她到底再想什么?人真的可以无时无刻伪装到这等地步?
    秦衍风很无力。
    他宁愿她像上辈子那样嚣张跋扈,也不想一步步迁就她的温柔。
    睁眼的刹那,他想杀她。
    杀了上一世对她百般折磨的女人。
    可看见她眼角的泪,他又下不去手。因为这一世的叶荷萱,早与上一世不同了……
    “秦衍风?你在听我讲话吗?”
    江娴声音有些沙哑。
    秦衍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披上衣裳,夺门而出。
    江娴追到门外,惊动了院子里的丫鬟。
    翠浓看了眼打开的大门,问:“少夫人,大公子他又怎么了?要过去看看吗?”
    江娴还记挂着方鹞那件事。
    她对秦衍风的怪异性子已经习惯了,摇摇头说,“没事,你们给他送点儿糖炒栗子云片糕,哄哄就好了。”沉默了一下,又道,“备车,我要去酒楼。”
    第六十六章 辞退
    秦衍风匆匆离开,不是因为气愤江娴,而是在责怪他自己。
    他不懂,为什么面对恨之入骨的人始终下不了手。
    难道重活一世,自己反倒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秦衍风心头烦闷,正胡乱在园子里踱步,绕过一株叶片渐黄的垂柳,正好与弟弟碰了个正着。
    “大哥!”
    秦随星游学归来几天了,与秦衍风也只见过一面。
    他腰间挂着他喜爱的那柄龙泉宝剑,长腿一迈,大步跑来,“大哥,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秦衍风摇头,表示没地方去。
    他看着弟弟朝气蓬勃的面孔,想到了段问春。
    秦随星游学期间应该去禹州与段问春见过面,而段问春再次拒绝了他。为了试探这段情节是否已经发生,秦衍风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我饿了,想吃一碗杂炣。”
    “哎?大哥你竟然知道杂炣?”秦随星愣了下,随即抓抓后脑勺,嘀嘀咕咕地叹气,“早知道你喜欢吃,我就从禹州多带点回来。”
    杂炣是禹州当地最出名的一种小吃。
    听见秦随星的念叨,秦衍风这才确定。
    果不其然,秦随星思维发散,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赶去禹州段家庄,心情顿时低落。当时他好不容易翻上墙头,见到了正在院子里舞剑的段问春。没看错的话,段问春腰间挂着一个墨黑色的香囊,那香囊花色淡金云纹,古朴端素,一看就知道并非女子装饰。
    他想询问香囊是谁所赠,段问春看见他却十分生气,拿了扫帚将他哄下围墙,令他不许再来,否则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