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打算继续喝那秘药。
    又不是吸人血的妖怪,谁会明知里面有血还往嘴里灌。江娴浏览信中内容,确认无误后,将其叠好,藏在枕头底下。
    是夜。
    乌云被寒风吹散,清冷的月渐渐爬上柳梢。
    江娴正准备换一身暖和的袭衣,听见窗户外传来三声轻叩。
    窗外人清朗的音色传来,“江娴,是我。”
    江娴愣了一愣,穿好斗篷,抱着手炉,推开窗。
    秦衍风不知去了哪儿,风尘仆仆的。一惯梳理整齐的发髻被夜风吹乱,额角几缕发丝不乖顺的贴着脸颊拂动,衬得人格外俊俏。
    “我听小厮说,你下午找我?”
    “你去哪里了?”
    “去了趟杜太医府上,让他帮忙找几种药材。”
    说起此事,秦衍风神色变了变,“为什么晚上不让徐嬷嬷熬药?”
    他正要去厨房放血,一问厨房里的徐嬷嬷,才知道江娴态度坚决地不再喝药。他惴惴不安,翻墙过来看看情况。
    江娴指了指他锦衣宽袖下的手臂,苍白的脸蛋因此不太高兴,“秦衍风,你不要再用拙劣的谎言欺骗我了。”
    秦衍风现在最怕听到“骗”这个字。
    他心头一慌,僵硬地道:“骗什么……”
    江娴皱眉,睨他一眼,“我们老家有句话,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就是这样的人。”
    秦衍风:“……”
    江娴将手炉往窗台一搁,双手整理着斗篷的系带,冷着脸道:“明知我最讨厌被欺骗,你却还要三番五次的骗我。口口声声说希望寻求我的原谅,行为上却无半点诚意。”
    秦衍风绷紧了下颌,既胆怯又生气,“你知道什么了?谁告诉你的?”
    翠浓?徐嬷嬷?
    不可能。
    她们才不关心他死活。知道他的血能吊着江娴的命,要是条件允许,这两下人恨不得把他给活人献祭。
    秦衍风估计是母亲说漏了嘴。
    他正要开口解释,就听江娴冷声道:“我不会再喝药了。”
    “不行。”
    秦衍风想也不想拒绝了。
    江娴眼看着有所好转,一旦停药,这破败的身体就像抽掉骨头,很快崩塌,会像之前一样卧床不起。
    他不想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温婉明媚,鲜亮生动的。
    秦衍风的眼中饱含太多情绪,映着天上的月,熠熠有光。那双覆盖在面具下的眼,也时常这样看着她。
    江娴心头微动。
    她是怨他的。
    但其实,怨他并没有意义。江娴轻摇了摇头,望着他身后的树影,语重心长道:“秦衍风,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要太过强求。我一直都知道命数至此,如何拖延都没用处。谢谢你为我的付出,但我只能说一句‘谢谢’。”
    秦衍风听到她这话,心中一痛,忍声道:“我不要你的谢谢,我要你活着。”
    恨他、怨他、恼他一辈子都没有关系,只要她好好活着。
    “我的病我有数。”江娴目光落在他脸上,柔声道,“得知坦然,失之淡然,争之必然,顺其自然。但很多时候,顺其自然是无能为力。”
    如果有生的希望,谁愿意赴死。
    天命不可违。
    秦衍风还想执拗地说些什么,却被江娴蓦地打断。她指了下夜幕,盈盈笑道:“你看,今晚的月亮真美。”
    秦衍风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几缕暗云点缀浩淼夜色,柔和明亮的光卷纬着深冬的新月。
    他若有所思,“明日是上元节。”
    江娴“嗯”了一声,手肘撑着窗台,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月亮道:“我记得你说过,上元节比除夕还要热闹。”
    她停顿了片刻,又说,“秦衍风,带我出去玩吧。”
    “像以前那样。”
    秦衍风闻言怔忪。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江娴,女子的脸庞隐在斗篷里,病容憔悴,却依旧如以往昭秀。
    他抑制住欣喜,“江娴……你刚才说,要我带你出府?”
    “你以前不是经常带我出去吗?”江娴斜睨着他,挑了挑秀眉,“怎么,如今不愿意啦?”
    怎会不愿!
    秦衍风机动地恨不得跳起来。
    江娴不再拒绝他,愿意和他相处,对于他来说不啻天降喜事。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拧眉道:“可是你的身体……”
    “我想去。”
    江娴沉静地道,“我在府里关太久了,我想去看看外面。”
    她眨了眨眼。
    秦衍风怎么忍心拒绝她的央求。
    他温声问:“想去哪儿?”
    “我要去莲花湖泛舟。”
    “好。”
    两人定下目的地,说走就走。
    马车在夜里疾驰。
    怕江娴无聊,秦衍风没话找话,跟江娴说起近来发生的趣事。大抵是刘桓的手下耀武扬威,然后被禁足惩处的小事。江娴偶尔发出笑声,骂了骂刘桓,交谈间,拉拢了这些日子的疏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