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说这话听听就行了,可刘磐觉得秦衍风说的是真。
    他是个小孩子,能明显感觉到到秦衍风跟他一样,不想上朝,心不在焉,心里总惦记着另外的事。
    不属于庙堂的事。
    学完今日功课,秦衍风便扔他一沓奏折,让他自行批阅。
    长长的沉香木书桌,左右分坐着一大一小。
    秦衍风坐在窗边,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手执朱笔翻阅鲧州刺史的折子。春光和煦地照在他脸侧,眉眼清冷,俊美无铸。
    刘磐看着折子就两眼发花,咬着笔头,想去御花园挖蚯蚓。
    第两百九一章 涟漪
    秦衍风头也不抬,沙沙落笔,“又在三心二意。”
    刘磐抓抓小脑袋,皱着一张脸,恨不得扔了这些奏章,“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提,烦都烦死了。”
    秦衍风扫了眼,拿过他手中折子一瞧,心头了然。
    这是各地官员上奏的百姓意见,大部分都是小事,认真浏览确实费神耗时,难怪刘磐不感兴趣。
    为君者,凭借自己喜好来可不行。
    秦衍风问:“方才你读《论衡》,其中有一句乃‘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可还记得何意?”
    刘磐嘟哝着嘴,回想了片刻,糯声糯气地答:“惟问政于民方知得失,问需于民方知冷暖,问计于民方知虚实。”
    “这些奏折讲的便是民意。既如此,为何不仔细批阅?”
    秦衍风说完,将朱砂笔往砚台上一搁,沉静地看着刘磐。
    刘磐顿时无地自容,窘红着脸,小声嗫嚅,“秦相,朕知错了。”
    秦衍风刚想夸他“知错善改”,怀中的还魂符忽然亮起了红光。他脸色微变,叮嘱刘磐:“皇上继续批阅奏折,不懂的暂放一旁,臣有事先行告退。”
    “噢,好。”
    刘磐脆生生应下。
    这三年秦相无论场合,总突然离场,他已经见怪不怪。听杜太医说,秦相有痼疾在身,犯病的时候被人瞧见不妥。
    刘磐处于关切,还赏了秦相许多补药吃。
    不过看样子,秦相的病没有减轻的趋势,反而发作的愈发频繁……
    红光带来的灼痛感与日俱增。
    秦衍风迅速钻入一处偏殿,屏退宫人,将还魂符紧紧攥在手上。
    又来了。
    秦衍风闭了闭眼,硬生生抗下了从骨骼里传来的剧痛。
    那剧痛三年来如影随形跟着他,每一次都剜心刺骨,仿佛将他锤炼了千百遍。秦衍风疼得双膝跪地,骨节捏得发白,额头青筋直冒。
    坚持了约莫一个时辰,红光渐弱,折磨才会结束。
    秦衍风力竭。
    他浑身冷汗淋漓,仰躺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望着大殿空荡荡的房顶,慢慢将还魂符小心地放在怀中。
    他已不是他,而是一具躺在淤泥中的尸体。
    平复了许久,秦衍风才松了口气。
    还好,今日只疼了一个时辰,若像上次那样被折磨一整天,估计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痛到极致时,数次想放弃。
    可脑海里想起那个人的笑靥,顿时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再痛又如何?比起那个灯火阑珊的上元夜,余生所有的痛,都微不足道。
    他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她才会还阳,但只要会痛,那就一直有期望。
    秦衍风抚了抚垂在衣摆的连理枝香囊,重新拢好头发,整理了下衣衫,才拉开偏殿的大门,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他在暗处有多卑微,攥着心爱人的遗物,苦苦忍耐,狼狈的像泥泞中挣扎的受伤兽类。
    外人眼前,他永远都是冷静自持权势滔天的秦相国,没有任何事能激起他心中涟漪。
    第两百九二章 撞鬼
    “咚咚。”
    秦衍风轻敲暖阁的房门。
    里面的孩童从龙椅跳起来,主动过来开门,“秦相,你回来啦。”
    秦衍风抚了抚他头顶,提醒道:“皇上是天子,该稳重些。”
    刘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朕听母妃说,秦相以前一点儿也不稳重,还当众顶撞过玉太妃。”
    “在皇上眼中……臣很稳重?”
    “是啊。”
    秦衍风望着窗外郁郁葱茏的牡丹,有片刻失神。
    他总被她说幼稚轻佻,如今竟会让人觉得沉稳。
    “那皇上觉得,臣……真诚吗?”
    “当然。”刘磐最喜欢秦衍风了,夸赞起来毫不吝啬,“秦相是满朝文武中最真诚的一个。”
    少顷,秦衍风嗤笑出声。
    笑着笑着,许是被风迷了眼,微微湿润。
    他压抑下情绪,继续教刘磐学习政务。没过多时,秉笔太监过来传话,说是机密署来人有要事禀报。
    来者正是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