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子里的伶人,尤其是像蓝小楼这样的大家,是信奉神鬼的,开堂唱戏之前,都要点香跪拜神明,希望表演顺顺利利结束,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所以,他敢起誓,就证明他问心无愧。
    皇帝眸子里的敌意散去大半,笑着道:“朕与小楼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时间竟忘了时辰。”
    他扬了扬头:“唐士良,赏荣晟戏班银钱一千两,赏蓝小楼天下第一嗓金匾,送他们出宫去。”
    唐士良躬着身子:“奴才遵旨。”
    蓝小楼走后,皇帝嘴角的笑意顿时收敛,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冰冷异常:“王得全,林掌镜传音回来没有?”
    才过了一晚上,哪有这么快的?
    不过王得全也只敢在心里吐槽,嘴上回道:“皇上,沧县还在云阳县之下,马车需得六个时辰,林掌镜就是再快,这会儿只怕才刚刚到沧县地界呢!”
    再加上还要调查蓝小楼所言真假,算上回来的时间,起码还得再等个一天一夜。
    飞鸽传信或许快一些,但也没这么快,还要保证飞鸽不会在半路被人射杀。
    皇上是关心则乱。
    若是林掌镜传回的消息是蓝小楼的确有一个妻子病逝,皇上赏赐的这些东西,可以将荣晟戏班送上戏曲界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若是传回的消息是他在撒谎,那这些名利,也可以是送蓝小楼下地狱的催命符。
    “皇后在做什么?”
    “皇后娘娘身边的霜降姑娘来过了,问蓝小楼什么时候出宫,皇后娘娘想送送他。”
    皇帝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若玥儿表现得太过冷漠无情,他反而要怀疑这二人之间还有情了。
    “皇上……”
    王得全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暗芒:“要不要奴才派人去看着?”
    “啪!”
    一本折子砸在他的身上:“那朕成什么人了?”
    “奴才该死,奴才不该揣测圣意。”
    折子砸在身上的力道并不大,若皇上真生气了,刚才被砸的,应该是王得全的脑袋。
    出了御书房,王得全松了一口气,他向皇上表忠心,皇上就不会怀疑他和皇后娘娘勾结了。
    什么派人去盯着蓝小楼和皇后娘娘,也只是说说而已。
    皇上是个极为自负的人,他有自负的资本,偷听墙角这种事,他怎么会做?
    出宫的必经之道上,姜昕玥的步辇已经等待多时。
    唐士良领着荣晟戏班上前给皇后娘娘行礼,而后马上带着戏班子里的其他人远远走开,只剩姜昕玥以及喜鹊、江川等人伺候着。
    四目相望,姜昕玥的眼底没有爱慕、不舍与惊喜,也没有失望、痛苦和悲伤。
    她就那么微笑着,美得惊心动魄,可那双眼睛,陌生得让蓝小楼不敢认。
    “她……”
    开口,想问原来的姜昕玥呢?
    可只吐出一个字,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她的灵魂自由了。”
    蓝小楼先是一愣,然后总是盛满着忧伤的眼睛露出释然的神色。
    他哈哈大笑了几声,转身离去。
    喜鹊看了看娘娘,又看了看江川,再看了看蓝小楼的背影:“不是……娘娘……他笑什么?您刚才说什么自由了?”
    那句话拆开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合在一起她真听不出来什么意思。
    为什么蓝小楼听到以后大笑不止?
    “没什么。”
    姜昕玥挥了挥手,步辇起驾回宫,她在喜鹊头顶摸了摸:“跟他们这种搞文艺的人说话就是要模棱两可,不要讲得太清楚明白了,让他们自己去猜想。”
    就像她说的原身灵魂自由了的意思是她死了,可蓝小楼听的却是,真正的姜昕玥去了她想去的地方,在做她想做的事,或许灵魂已经变成了别的什么人,开启了另外一种自由的人生。
    姜昕玥当然不会跟他说原身死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疯,觉得是她害死了原身,霸占了原身的身体,还和皇帝卿卿我我,如胶似漆。
    只有让他以为,她占着原身的身体也是迫不得已,原身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地方,他才能乖乖出宫去,不给姜昕玥惹麻烦。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只是想在这深宫里平平安安的活着而已。
    皇帝站在二人头顶的城墙上,虽然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但听到了蓝小楼那爽朗的笑声。
    说了什么这么好笑?
    令他满意的是,姜昕玥全程都没有跟他说超过两句话,而且两人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身边还有宫人伺候着,根本不可能互诉衷肠。
    信誓旦旦以为皇帝不会听墙角的王得全抓了抓自己的额头,开始反思自己近来是不是年纪大了,没有太多的精力关注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