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
    不,虽然脸长得嫩,但看气质应该是青年了。
    这位不知名的青年群演,刚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发丝狼狈的贴在脸颊上,嘴唇都冻得失去血色,还有身上破烂湿透的布衣,确实符合经受酷刑的情节。
    然而这样狼狈的造型,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青年清凌凌的眼眸,雪一样通透莹洁的肤色,配上冻得苍白的唇色,整张面容却妖异的艳丽起来。
    黄齐敏想到了自己大学时为了完成课题而研究的风俗志异,知道有种诞生于人想象之中的美妖,借由画卷藏身,人一打开画卷,就会被画中的美人吸引,不知不觉走入画中世界,再也出不来了。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木架上的青年。
    “导演?”见导演迟迟不说话,林灼然又喊了一声。
    黄齐敏赶忙道,“你别喊我,你喊我我害怕。”
    ?什么毛病?
    “来个场务,给他披个毛毯。”黄齐敏冲着远处喊道。
    马上从那边跑过来一个人,正是随叫随到的小场务,同样走进了就被绑在木架上的群演震撼到,痴痴呆呆的给青年披上毛毯后,站在原地不走了。
    黄齐敏有点害怕林灼然,又想多看两眼,瞥到地上夹杂着血迹的水渍,心里更发毛了。
    “导演,是哪里有问题吗?”林灼然把毛毯裹在身上,终于有了些温度,只是还是冷。
    听到林灼然再次跟他说话,黄齐敏才定了定心神,重新向林灼然看去。
    林灼然身上还缠着绳子,所以没从木架上下来,只是双手全松开了,改成抱着毛毯。毛茸茸的毛毯裹着他,冲淡了第一眼的妖异感,终于像个活人了。
    不过,不太像剧情里饱受酷刑的自由党人士,披着剧组统一的灰色毛毯,都像贵族王子公孙披上他的大氅。
    黄齐敏整理了下思路,“你这样,加一句台词,士兵浇完水后问你名单在哪里,你看镜头,说一句‘自由引导人民’,然后再死。”
    本来这段是自由党人士被浇完水后直接断气了的,他懒得对群演上斯坦尼康,所以一开始并没有给台词。
    “好。”林灼然不知道副导演心中所想,但对于再淋一次水没有意见。
    将刚上身没多久的毛毯递还给场务,林灼然看向黄齐敏,“开始吧?”
    无关人员离场后,林灼然重新把麻绳缠在两只手上,装做被固定在木架上摇摇欲坠,低下头等待导演发号施令。
    刚刚泼了林灼然一身水的群演二号也有点紧张,怎么泼水之前没发现搭戏的这个小伙子这么好看,这个天这么冷,要是把人冻坏了……
    群演二号还在想东想西,远处清脆的打板声已经传来。
    “哗——”
    水滴顺着林灼然低垂的发丝滑落,他再次被激得打了个激灵,却没有力气抬起头。
    “说,名单在哪里!?”群演二号说出自己的台词,按照剧本要求上写的,揪起自由党派人士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回答。
    林灼然眼神模糊,冷水刺的他眼睛有点痛,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什、什么?”群演二号近距离的直视着林灼然的脸,那样濒死的、决绝的美丽……
    他颤抖着手,几乎想要跪下来,祈求神明宽恕他的罪行,又怕错过了林灼然说的任何一个字。
    端着斯坦尼康拍摄近景的摄影师到位,林灼然对着镜头的方向,却没有和镜头对视。
    他仇恨地看着反动党派的走狗,自知活不到组织的救援了,终于说出自己在监狱受刑十数日来唯一一句完整的话。
    “自由,引导人民。”
    镜头里,苍白美丽的青年失去了气息,头无力的低垂着,混杂着丝丝血迹的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流向未知的角落。
    而这个时候切换全景,从死去青年的隔断牢房延伸过去,每一个小隔间里都发生着相似的事情,坚毅的自由党派人士饱受迫害,残暴的反动派严刑逼供。
    然而,没有一个自由党派违背了他们的信仰,他们只期盼着组织上来的大人物能躲过这次劫难。
    “好啊,好啊。”黄齐敏痴痴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他已经想好了这段拍完该怎么剪辑最出效果,而其中最出彩的,自然是那个死前还沙哑无力地喊出自由宣言的美丽青年。
    虽然他只是个副导演,没有给人加戏的权利,但是这样的画面拍出来,除非主导演傻了,不然肯定要给这个群演加戏。
    那他作为发现了林灼然的伯乐,自然地位也水涨船高。
    等黄齐敏从幻想中走出来,才想起来还没喊cut,赶紧打板结束。
    听到打板的声音,林灼然睁开眼,自己解开了身上的绳子,从木架上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