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城在她身边坐下。拿过身后的背包,取出瓶矿泉水递给禾央,禾央接过喝了一大口,又递回给何城。何城并不是很渴,但他还是对着瓶口抿了小口。
    禾央一直觉得寺庙这种地方有种神秘的力量,来到这里她话都变少了,生怕说错哪句话。
    她用手做扇,一面扇着风一面好奇看向四周。
    这时候,身边来了一家三口。女的抱着小孩,男的在一旁拿着手机打电话,声音很大似乎在跟对面吵架,女的小声劝他,男的挂断电话脸色很不好看,低低咒骂一声。
    女的怀里的孩子忽然哭起来。
    也不知道触到男的哪根神经,他破口大骂:“哭!连个孩子都哄不好!娶你有什么用!”
    女的赶紧哄孩子,眼里泛起泪花。
    男的仍然骂个不停。
    禾央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皱起眉头,刚想离三人远一点,忽然发现何城的状态很不正常,他几乎一言不发盯着男人,面色越来越白,脸上早已不知不觉布满汗珠。
    “何城,你哪里不舒服?”
    何城没说话,捂住胃部软在地上。他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喘出粗气,脸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坚持了大半天的理智在这一刻全面崩塌,他只感觉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连肚子里的脏器都仿佛纠缠在一起......
    “这人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纷纷离开这块地方,远远看着。站在旁边的一家三口退到一旁,其中的男的看着软在地上不停抽搐的何城,扬声道:“这人不会是神经病吧?电视里那些不正常的人就是像他这样,刚才我站在他旁边看着很正常一个人,突然就发病!”
    “我看着怎么像羊癫疯?”
    “啊?他会不会突然爬起来咬人啊!我听说这种病要是被他咬上就会传染,我们快离远一点......”
    “不像羊癫疯,他没吐白沫,就是神经病!”男人信誓旦旦。
    禾央只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她被周围自发围成一圈的人用目光注视,这些人或是担心或是害怕嘲笑的眼神如同根根细长的针扎在她身上,她不习惯这样的注视,尤其她成为这个圈里的焦点。
    何城突然倒地让她手足无措,周围人的指点让她浑身发冷。她强忍着心底的颤意跪在地上,把何城倒在地上的身子揽在怀里,他的身体很僵硬,透着股凉气,到底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即使再瘦弱,份量还是有的,抱住他颤抖的身体,禾央被重量压拽坐倒在地。
    “何城,何城。”
    “你怎么了?”
    旁边一个中年女性说:“姑娘,你先把他放下,万一他咬人怎么办!”
    又有人附和:“快打求救电话。”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别打求救电话,直接打精神病院的电话,他这样送去医院医生怎么治?直接送精神病院关起来!”
    禾央浑身发凉,看向出声的方向:“这是在庙里,留点口德。”
    禾央不再去管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她揽住何城瘫软在怀里的上半身,他浑身抖得厉害,嘴里不停地吐出什么字,她俯下身认真听了会儿,才听明白他说的什么。
    “我不走。”
    “我哪里也不去。”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你别怕。”
    她不停说着安慰的话,被众人围观的羞耻感被担忧取代,他牙关咬得嘎吱作响,很怕他一个不注意咬伤自己,禾央直接将胳膊横在他的嘴边。他像是有感应似的,将头一偏,埋入她的怀里,禾央只得将手放在他痉挛的手旁,慢慢握住,然后另一只手勾住书包带,带到身边。从里面翻出一瓶药物。好不容易将药喂到何城嘴里。她已经累的浑身是汗。
    这个时候的何城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浑身不住地发着抖,一个劲往她怀里钻,明明她已经把他抱在怀里,他好像不知足,竟妄图连双腿也横在她的身上。
    他长手长脚,自然是不可能做到的,整个人团成球状,努力往她身上挤。她的身上有让他眷恋的气味。
    他的意识其实很清楚,很清楚自己发病了,周围人指指点点的侮辱性词汇,还有那些看似关心实则如把刀扎进心扉的话让他几欲发疯。
    他不是正常人,是精神病人,是异类......
    这样的他,怎么配得到禾央?禾央在那群人指点的时候,瞬间僵硬的身体他能够感受到,是不是忽然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可悲很羞耻很难以忍受?他总是这样,会突然的发病,无人的时候还要好一些,无非是自己忍受。可却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要面对无数射向他的怜悯同情厌恶好奇的目光......
    她怎么会承受的了?
    少年颤抖的身躯撞入眼底,呓语不断吐出,从来都是温和清润的嗓音在此刻却破裂不堪,像一只濒死的小兽无助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