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忙捧了茶来,“哥哥,快喝了压一压。”
    “我真知错了,哥哥罚我也好打我也好,尽都管的,只别气坏了身子。”薛蟠最怕的就是这位兄长,但薛玄长年不在家,王氏将溺爱之心全放在了他和宝钗身上。积年养得他渐渐混账起来,越发不成形。
    甫一知薛玄的马车进了城,他便连忙往家里赶,半点也不敢耽误。
    薛玄喝了两口茶,冷眼看薛蟠,语气比外头的风刀子还刮人,“外人当我风光无限,你也猪油蒙了心,一味的违训亵律。倘有人因你之事上京参我一个庇护纵容之罪,家里上下连带着母亲妹妹都不用活了。”
    “若圣上果真恼了我,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薛蟠是在富贵温柔乡里养大的,没经过大事,如今也不过十四岁,哪里受得住这话,“哥哥救我……呜呜……我再不敢了……”
    宝钗半跪在旁,用帕子给他擦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总有法子的。”
    “你不用对着我哭,我只问你,那冯渊你可去看过?”
    “也是看过的,我见他病不危及性命,便没再管了……”薛蟠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伏得更低了。
    坐在上首的人轻笑,“你倒省事。”
    “二哥哥做事鲁莽,妈知道后曾让人带东西去看过,只是那冯家人拦着不让。”薛宝钗和王氏也是在薛蟠带了香菱回家以后才知道的这事,后来王氏便把香菱放在了自己屋里。
    即便是在熏了暖炉的房内,薛玄也略觉得有些手冷,便又拿起了手炉,“今年你便不要上京了,独在家中反省,每日去祠堂跪三个时辰,我会叫芦枝时刻看着你。”
    薛蟠不敢说什么,连声答应后又给薛玄磕了两个头,连夜去了祠堂。
    屋内便只剩下薛玄和宝钗,时不时的咳嗽声也止住了,一时有些安静。
    “方才我所言不必放在心上,你二哥哥混账,索性吓吓他罢了。”宝钗读书识字比薛蟠强上十倍不止,若将来自己有个意外,薛家所有都要交给宝钗,也唯有她能打理。
    宝钗明白,哥哥是不想让自己担忧,心中十分沉静,“我省得的。”
    薛玄从座上起身,随意道,“莫说庇护纵容之罪,便是有人告我们家谋反,也不算什么。”
    “母亲定然没睡,你去看看她,叫她别忧心,蟠儿的事一应有我处理。”
    “哎,我这就去。”宝钗取了斗篷来给哥哥系上,“冬夜里凉,哥哥风寒未愈也早些歇息,莫要太过劳神了。”
    临走前又说起前些日子江南甄家有人来金陵探亲,“当时到家里来拜过,有一柄黑漆描金花鸟鱼蝶的累丝折骨扇,说是专门呈来孝敬你的,我替你收在书房象牙柜子上。”
    “嗯。”薛玄应了一声,继而离开正厅回到了自己院中书房,开始看各处年末总账,一直到天将明。
    要熄灯时忽想起宝钗所说,在柜上找了那匣子打开一看,扇面果然精巧华美,靡丽非常。
    薛玄细细看过,便将它放进了书房挂画后专门存放此类物件的暗室。
    暗室中九架黄花梨多宝柜,其中藏品无一不精无一不美,耀目至极,咋一看令人有些心惊。
    薛玄将东西放下亦未久留,回到卧房时已将近卯时,是才缓缓歇下。
    第4章
    贾雨村这边得了马夫传回的消息,次日一早便遣人到薛府递拜贴,却被门房阻了回去,“我家侯爷今日一早便出门了,说若是有人来找,自回去等消息罢。”
    “这又是何意啊……”贾雨村百思不得其解,在应天府等了大半日,便有衙役从前堂来报,说是冯家人将诉状撤了。
    贾雨村又派门子出去打听,这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传得是永宁侯一早便领着薛蟠上门赔罪去了,且又带着自家常日里最重用的大夫,还有珍品药材无数。
    听冯宅旁边做买卖的大娘说,看着十来个人抬了好几箱子进去,亦不知是有多少金银。
    “那冯家反正只冯渊一个了,从前倚着他老子死前留下的薄产过日子,遇这一遭倒也不全是霉损。”左右就算真要告薛蟠,也是告不赢的了,这话二人心知肚明,自不必拿到明面上说。
    “还有一事……昨日未与大人秉明。”原来那拐子卖出去的丫头香菱,竟然就是从前资助贾雨村上京赶考的甄士隐之女甄英莲,拐子在金陵租住的是门子的屋舍,因为英莲额心有一点胎里带的胭痣,十分好认。
    门子之所以昨日未说,是因英莲幼年被拐,惊惧伤心之下对往日之事全然不记得了,问她只说拐子是她亲爹,家里没钱才卖她的。
    英莲丢了以后葫芦庙起火殃及甄家,将家里烧了个精光,甄士隐带着妻子去田庄又碰上旱灾鼠患,最后只好回妻子封氏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