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没一会儿,钱槐就带贾芸来了。
    贾环让人上茶,“坐吧,前两日见你母亲到琏二哥哥那里去说话,不知近来身体可好?”
    贾芸有些受宠若惊,忙垂首坐下,“谢三叔挂念,母亲还算康健,也时常念叨叫我到三叔这里请安,只是又怕扰了叔叔清静。”
    实际贾芸因为家境困苦,在荣府根本说不上话,常日也近不了甘棠院。
    “昨日在清虚观,你算帮了我的忙。”贾环转身坐到玫瑰椅上看他。
    如今贾芸也十八九岁了,身量修长,很是斯文俊秀,衣衫陈旧却齐整,眼见窘迫却不缺气度。
    听他如此说,贾芸虽不甚明白其中缘由,但也笑着说,“侄儿愚笨,往日也没有机会给叔叔尽尽孝心,倘若是能帮上一分半分,就是死也值了。”
    贾环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你若不是比我大了这几岁,这话说得,倒像是我的儿子。”
    贾芸是再伶俐不过的了,闻言立刻放下茶盏道,“俗话说山高高不过太阳,我幼时没了父亲,若是三叔不嫌弃肯时常教导教导,就是我求菩萨求来的造化。”
    想起那释音师太卦象中说自己恐怕后嗣艰难的话,贾环一时有些出神,虽他并不十分在意,但到底有个疑影。
    难道他的一生当真会应了那一卦……但如果他认了贾芸作儿子,理论上也算是有后?
    “你有这样的孝心,便是最好,此事且不论,我今日是有别的事和你说。”认儿子是要尽父亲责任的,他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贾环起身走到桌边,“你如今大了,但府中人多,多有照管不到的地方。我已经和二嫂嫂说好了,等省亲别墅工程告竣,便让你揽一宗事去做,可好?”
    “真的?!”贾芸喜得连忙站起来,又鞠躬作辑,还要给贾环磕头,“三叔这样疼我,侄儿不知何以报答,定然不负所望。”
    “到时候种树栽花或采买烟火灯烛,你自己掂量做哪个去和二嫂嫂说便是。”贾环将人扶起来,“内门快落锁了,你也回家去罢,替我和母亲问你母亲好。”
    贾芸连声应下,喜不自胜地去了。
    等他去了以后,钱槐进门道,“三爷吩咐的事已经办好了,定城侯府的人接了拜贴说明日恭候。”
    “知道了,你也去罢。”
    赵姨娘让云翘送了药过来他服,又说王夫人那里传话说,让贾环有空去帮着抄两篇佛经。
    次日巳时三刻,他坐车到了定城侯府。
    门前的几个小厮连忙上来接应,“方才管事的还说叫我们机灵些等着,不想就来了。”
    乌云和雪球跑下马车,在旁边等贾环,“汪。”
    钱槐伸手扶着贾环下了车凳子,定城侯府十分宽阔,门檐黑油红漆,沉稳厚重。
    里头又有两个管家出来了,言语十分温谨恭顺,“侯爷已备了好茶,等三爷进去呢。”
    怕两个小家伙又冒冒失失的,贾环今日给它们带了金环锦绳牵在手中,“怎么好叫侯爷久等的。”于是跟着几人进了大门。
    谢修今日和薛蟠几人喝酒去了,于是不在,自然他也并不知道贾环今日会来。
    一路穿过正堂游廊,忽见一片秀丽清雅的荷湖,如今也开了几处花苞,粉白粉白地看着十分可爱。
    “等过段时间开了花,一定很好看。”
    管家面带笑意,也很有眼色,“若是喜欢,届时开了花,便命人送一些到三爷那里,正好观赏。”
    贾环笑了笑没有说话,便一路进二门到了谢俨的远山居外,只见墙边栽种了几棵苦患树,高大秀丽。
    “奴才们不便进去,三爷请。”管家将人送到院外便退下了,请贾环进去。
    乌云和雪球绕着贾环转圈圈,有些耐不住性子,这是它们的习惯。
    但是今日不同往常,它们脖子上系了锦绳,如此绕便把贾环圈进了绳子里。
    贾环穿了一身元青纱云纹的轻薄长衫,一时不妨被两只狗绕得腿都迈不开。
    “一点都不乖。”他只得松了手上牵绳,自己迈出了绳圈。
    只是他刚松手,乌云和雪球便往远山居跑了进去,贾环看着它们撒欢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薛玄回来我就把你们扔了!”
    谢俨坐在院中合欢花树下烹茶,远远就见到一黑一白两只小东西风一样地跑进来。
    小雪貂趴在他肩上,乌云和雪球来了,便抬起小脑袋嗅了嗅,“喀啾。”
    “去玩儿罢。”谢俨抬手在它耳朵上揉了揉,正好乌云和雪球也跑了过来,他便把云宝放在了茶桌边。
    贾环一路走进院内,穿过外廊和月洞门,就见谢俨正坐在那摸雪球的狗头。
    这里的合欢树花开正盛,簇簇粉云一般,飘渺艳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