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干着急没用,只是光等着也不是事,太熬人。
    王太医正给薛玄重新包扎手上伤口,沤了大半天如今都有些溃烂了,他的颈间和手臂上也全是伤。
    “环儿是轻易不会得罪人的性子,一连这几年都没事,为何偏偏是今天发作。”
    被他的话一说,薛蟠便道,“上个月我生日前,环儿就说身上不大好,说不清哪里不自在似的。”贾蓉也在一旁言证。
    贾政立刻传晴雯几个来问话,“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他不好了,为什么不去告诉老太太和太太?!如何作成今日这样?”
    晴雯忙道,“原只是说有些没睡好,白日里困恹恹的,也少动弹。因从前春日里也常如此,三爷便不叫告诉,怕老太太操心。”
    谢俨问道,“却是从哪一日开始的?”
    “大约……四月底的时候,宝二爷的生辰过了没多久,三爷便常做梦,有些睡不安乐。”
    薛玄将包扎好的手收回来,淡淡道,“那便从四月开始查,查清楚他每日都见了何人,他见的那些人又见了何人……总能顺藤摸瓜,将人揪出来。”
    芦枝便立刻领命去查,贾蓉贾蔷两个闻言也出去了,贾环出门的次数不多,问家中的马夫便能知道线索。
    时辰已经将近落日,谢俨与水溶两个外客不好久留,也告辞离去。
    出了大观园,水溶见谢俨不坐车却上了马,便道,“你手底下的人又不是吃素的,消息肯定来得快。天都黑了,何必多余跑一趟。”
    谢俨也没说话,只是驾马走了。
    水溶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大观园的门,便上了自家马车。
    他坐在车上脑中忽地想到今日见到贾环的那模样,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怎么病中容色却比平日里更艳了?”
    说完又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脸,骂道,“嘴真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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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黑透了,贾环还是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王太医看不出脉象也不敢擅自用药,想喂他些汤羹也全都喂不进去。
    众人心焦却也没有办法,怕他半夜又发作起来伤人,老太太和赵姨娘也哭得力竭了,贾政便让丫鬟将二人搀扶下去。
    又说让其余众人也散了各自回去,免得添乱。
    赵姨娘不肯走,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只是话间又晕了过去,于是只好让她歇在了月蜃楼旁边的凸碧山庄。
    “今晚有我守着,姨夫也回去罢。”
    因为此时园中上下不安宁,宁荣二府中定然也是乱成一团。
    虽有凤姐在,但她毕竟还在病中,贾政贾珍几个便回了家中主持大局,还要忙着各处派人打探消息。
    薛蟠本不肯走,只是薛玄说,“母亲一个在家,宝儿今日定然也吓着了,你带她回去,让母亲陪着。”一想到母亲妹妹,薛蟠也只好走了。
    卧房内只留了晴雯香扇两个丫头,端了热水小心地给他擦脸擦身换衣裳,见薛玄来了便暂且退了出去。
    薛玄在床边坐下,贾环此时只穿了一件松花小衣,没有了白日里张牙舞爪的样子,安静而乖顺地闭着眼睛。
    王太医在他手心磨破的地方敷了药粉,薛玄一一抚过他指尖细小的伤口,闹了一天,也不知是被哪里的花枝刮伤的。
    “薛玄……”
    贾环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痛的,脑中一片混沌,睁开眼便见薛玄坐在床边,正低头看他的手。
    薛玄闻声看去,见他终于醒了过来,“环儿,你如何了?”
    贾环张了张嘴,他凄声喊了一天,嗓子也有些坏了,是从未有过的沙哑,“我……”
    因为声音太轻,薛玄只能俯身去听,却听到他问,“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薛玄从来都知道,他是个很有脾气又爱别扭的人,小气起来也有些记仇,所有作为都是以自己快乐为上。
    时常一个不如意就百般不高兴,虽面上处处周全,内里却有点狠心和冷漠。
    这样的人往往不会太招人喜欢,但贾环偏偏是个例外。
    一旦你与他接触,与他说话、相处、便会自觉包容他的喜怒,即便已经是全心全意地待他好,也犹嫌不足。
    哪怕是知道了他所有的缺点,在薛玄心里,却只觉得他乖巧又好哄。
    “不会,不会,我不会让你活不成的。过了今日你就十五岁了,环儿一定长命百岁。”
    贾环感觉支撑不了多久了,喉头的血腥气让他有些作呕想吐,脑子也变得更加胀痛,“若我……死了……一定、要、找到……害我的、人……”
    “我要……他……”他没有半分力气,却还想抓住薛玄的手指,泪水顺着泛红的眼尾滑落,“我要他、碎尸万段!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