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拿了帕子给他,“这天儿还跑出一头汗来,仔细着凉了。”
    “不妨事不妨事,咱们快去。”二人一路往荣禧堂去,甄宝玉正与贾赦贾政说话。
    “宝二爷、环三爷来了。”
    门口的小厮掀开毡帘,贾环一进门便见到他正坐在圈椅上。
    宝玉见到甄宝玉,登时心中一动,两人躬身行礼时竟如同照镜子似的,容貌身姿全然一样。
    贾政方才已试探过他文采,果然甚好。
    因是同科举人,便在心中将他与贾环的才学作比较,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想着宝玉顽劣,家中人常相劝告却无甚作用。如今甄家这个来了,却是个文章经济通读熟练的,便有心令其警励,若能让宝玉开窍是最好。
    “环儿,今日的药可吃了?早间看了什么书?”
    贾环一一应了,“回老爷的话,已吃过药了,早起温习了《大学》与《孟子》”
    见两个宝玉在说话,贾政便与贾环到内书房去了,“老太太让送安神汤去你喝,如今夜里可还醒?”
    “这几日睡得甚好,太医说这原没有大的妨碍,不叫太依赖安神汤,新拟了些药膳来让吃。”
    贾政闻言道,“冬日里了,你自己需得好生保养,要听太医的话,莫要让老太太和你母亲操心了。”
    “是,孩儿省得的。”
    他们这边说得有来有回,但另一头却是聊的话不投机,半句也嫌多。
    甄宝玉虽也听家里人说起过,却不成想这贾宝玉这么大了性情竟也未改,还是这么荒唐叛逆,当即便将交好之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贾宝玉本以为是来了个知己,却不想他与少时性情竟大不相同了,满口都是仕途经济、文章事业的,让人难以相近。
    贾环虽也念书考功名,但却从未有如此之论,甚至大多时候都与自己见解志趣相投。
    果然,这世间的昏聩蠢物还是占大多数的。
    宝玉心中已下定决心不与他亲近,只是面上不好冷淡,也怕老爷教训,便道,“老祖宗方才还说,请你进去到里头坐坐呢。”
    贾政见状也不好久留,“便去罢,免得让老太太等。”
    三人一道出了荣禧堂,甄宝玉这才找到机会与贾环说话,“夙仪,我还未当面恭贺你。”
    “在信中也不知贺过几回了,你还记着呢,那我也要贺回你才是了。”
    他笑了笑,“来日方长。”
    春闱若是顺利,往后便能在京中长久的住下,自然多得是相的机会。
    “侯爷……年下里应当忙得很了?母亲大约也要去见见薛老夫人,只是不知哪天妥当。”
    贾环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这两日就很好。”现下是薛玄每年查看总账的时候,几乎日日在家的。
    但是,甄夫人去见薛姨妈,为什么非要挑薛玄在的时候……
    引着人到了荣庆堂,贾母凤姐等都惊奇不已,“这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相貌身段,不看衣裳谁能认得出来呢。”
    院子园子各处丫头也都来了,雪雁晴雯袭人几个挤在窗下看。
    “你们说这世上,倘若也有人同我一个模样呢?”
    “呸,你哪里想得来,有一双便罢了,个个这样可不是吓人了。”
    “天下之大,即便真的有,大约也是至死遇不上的。”
    “是说呢……”
    两个宝玉虽容貌上并无差别,但交谈中便可知性情不同,虽是同岁,但到底是甄家这个老成些。
    王夫人一见他便觉亲近,“我家这个若能如你一般叫人省心便好了。”
    贾母如今年纪大了,本就厚爱宝玉,今见了他也喜欢,“都好都好,往后多来家里走动,就真如兄弟一般了。”
    他两个心下都不愿意,只面上笑意应承。
    贾环坐在二人中间,捧着一杯甜甜的杏仁茶,左边一个宝玉哥哥,右边也是一个宝玉哥哥,深觉幽默。
    “我从江南家中带了许多书来,都是外祖父旧时珍藏,夙仪若是明日有空,可到我府上一观。”
    也不知道明日冷不冷,这两日天色不好,怕是要下雪了……
    他正这么想着,便听到贾宝玉在一旁悠悠道,“世兄见谅,环儿身子不好,冬日里一向不出门的。”
    贾环朝他看了一眼,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这甄宝玉简直禄蠹一个,你别被他带坏了。’
    “既如此,我回去将书籍归纳整理,带来给夙仪便是。”
    贾环闻言又转头看了甄宝玉一眼,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你哥哥竟还这样不务正业,你别被他带坏了。’
    “?”
    他坐在这一句话都还没说,这两个人倒是有点针锋相对的意味了。
    不过也难怪,都是各家里最被疼爱的孩子,又一向有些乖僻,若对方是姑娘家恐怕还谦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