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要歇一歇。”
    难得听他说要歇,晴雯把常日里看的那些书都好好收了起来,“可不是该歇歇,正逢年节,连寻常农户都猫冬呢。”
    知道他醒了,几个小丫头才在院子里玩起雪来。
    听到那银铃般的笑声,贾环抻了抻腰,“今年又是那几个留在园子里?”
    “可不是,像咱们这样没家可去的,不在园子里还能去哪。”晴雯拿了热水来给他洁牙洗脸,又笑说,“再说,若都走了谁来伺候你?”
    她十岁就被买了进来,家乡父母全然不记得了,只有个不成器远房的姑舅哥哥,常日不亲近也不甚联络。
    云翘和香扇都家去了,月蜃楼除了几个闲散的老妈妈,就是铃铛、芳官、玉霜这样从家乡辗转至京城被买进来的小丫头了。
    “你如今大了,若是不想做丫头了,我就去找老太太,把你放出去。”
    晴雯愣了愣,“把我放到哪去?”
    “天下之大,你想去哪儿不成,不过这世道里女儿家独身艰难。你若不嫁人,最好还是在京城里,我能看顾些。”
    屋里这几个大丫头常日都很尽心,又是从小服侍的,不同于旁人。日后若嫁人他就出嫁妆,若不嫁人他就出银子养活,总有个归处。
    晴雯坐在床边,垂首半晌才道,“我哪也不去,老太太将我指给了你的,我就伺候你。”
    贾环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个脑瓜崩,“傻了不成?”
    “我以后又不是一直住在园子里,不怕告诉你,我在城南已置办好了宅子,薛玄也给我派了不少人使用的。”
    她睁大眼睛,“那、那些人怎么懂得伺候,你也用不惯啊。”
    “时日长了不就好了,你也不是打出生就到我身边来的。”自然了,这也不是立刻的事儿,“还有些时日呢,你慢慢打算。”
    贾环端过小炕桌上的香茶抿了一口,“等我走了,府里若再派你去伺候别人,或者配个小厮嫁了,你能愿意?”
    晴雯从未想过这个事,这样猛地提出来,简直让人天旋地转,“即便是老太太舍得让你另府别居,那也得带丫头去啊。”
    “你若执意如此,那到时候我让你做内院管家,这样可好?”
    她又愣了一下,有两分不可置信,还有两分雀跃,“管家……我也行?”
    这家里的管家媳妇是何等风光,历来都是只有她们给林大娘、赖大娘陪笑脸说话的份,何曾想过自己也能有这一天。
    贾环打了个哈欠,“怎么不行。”
    “但我还是劝你想一想……”
    晴雯立刻喜笑颜开,手一拍,“这还用想?能做一府管家,我还到外头去?这才是傻呢!”
    “……”他挠了挠脸,到底只是说了一句,“随你吧。”
    今日园子里头没有备饭,饭食都是从府里大厨房送过来的,一直暖在熏笼上。
    既然是歇着,贾环也不打算出门,吃过饭便穿了衣裳下楼,坐在腊梅树下晒太阳看话本子。
    “三爷,咱们抹骨牌还差一个,您可也顽?”
    他还没吭声,就听到晴雯在屋里喊,“你们也敢跟他玩?怕输得不够是不是。”
    “我长久不玩,手气定然变差了的。”贾环都大半年没摸牌了,本来也没想着,但这么被勾了一下,也起了兴致,“玩嘛。”
    几个小丫头自然高兴,往常跟他玩牌,即便输了也是他包圆的。
    月蜃楼在大观园的深静处,薛玄一路踩着雪过来,远远就听到从那边传来的笑闹声。
    又是出牌又是撒娇讨扰的,还夹杂着银钱叮当的碰撞。
    “我又赢啦!”这一句是贾环的声音。
    薛玄听了不免勾起唇角,这样欢快活泼的,小猫一样,他心里觉着可爱极了。
    今日是初一,大多人都是宅家不出门的,整个园子里四处也很是安静。
    贾环一连赢了四五把,狠狠过了手瘾,心情也好得很,“年节里,怎么好叫你们出的,这些——”
    他往身前那堆铜钱里又放了好几个银锞子,“这些你们自个去分了罢。”
    晴雯端了熬好的药出来,一眼就见着了从小□□过来的薛玄,“侯爷……”
    因着过年,众人都不免懒散些,现下连院子里的雪都还没扫干净,实在不是个迎客的样子,好在这位是不在意的。
    她缓步过去将药放下了,轻声道,“三爷,侯爷来了。”
    贾环拢着斗篷转头看去,见他袍角都沾上雪了,“这时候,你怎么来了。”
    “怕你在家闷着了,就来看看,起来可吃过饭了?”
    薛玄将食盒放在桌上,“给你带了糖蒸酥酪,还有玉露梅花糕。”
    园子里的小厨房都上锁了,连饭都不备,何况是这酥酪,贾环见了自然喜欢,“衣裳都湿了,先去换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