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官便和铃铛捧着两个大红木食盒进了院子,又说早起挂的艾叶菖蒲青嫩,不免有些味道,怕呛了贾环。
    晴雯就吩咐将正堂的错金铜博山炉点上荔枝香熏一熏,“在院里站了这一会儿就想发汗,我去换件轻便的衣裳,估摸着三爷该醒了。”
    云翘与香扇将端阳各处送来的节礼归整入册,但是月蜃楼的库房已放不下东西了。
    只能将西暖阁后头的内室启开,里头三四个黑漆大金的箱子登时被放得满满当当。
    贾环昨夜跟薛玄出去看灯会,所以睡得迟些,一直到将近午时还没醒。
    天气渐渐热了,屋内的辟寒犀也收起来了,换上了更为轻薄的床褥和颜色鲜亮的帐子,卧房两边半开的窗棂传进幽微的花香。
    阳光洒在廊下,贾环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伸手掀起床帐,“晴雯?”
    “来了。”她才换过衣裳端了水上来,“正巧你醒了,老太太那里才派了人来说,叫到荣庆堂吃饭,宝二爷已经去了。”
    “外边儿很热?瞧你都换薄的了。”
    晴雯将帐子挂起来,拿了茶给他漱口,“倒不是多热,只是方才收东西进屋子,慌来忙去的。”
    他起身穿了衣裳,走出卧房到二楼倚栏往外看,满院异香馥郁,粉蝶飞旋,“今儿天真好。”
    “过节了,穿身新的罢。”晴雯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正在柜子里翻衣裳。
    贾环随意应了一声,便只穿着玉纱小衣踩着鞋下了楼,院子里打理花草的婆子见了忙请安问好。
    晴雯才拿了衣裳下来,转头见他坐在廊下石栏凳上,便训院子里闲散的小丫头,“一个个都是瞎的么?眼见爷坐在这里,也不知道拿个软垫子过去。”
    “有些饿了。”
    云翘正让人送热水来给他洗脸,闻言便道,“午饭还没到时候,芸哥儿早间送了些时新糕点来,还有大厨房才蒸的粽子。”
    他用帕子敷过脸,举起手臂抻了抻腰,“拿两个粽子来吃罢,等会儿还要到那府里去。”
    香扇便让蕙儿去拿,“再备一盏木樨清露兑的茶。”
    玫瑰豆沙的粽子虽好吃,但贾环的肠胃不适宜吃这种易积食的东西,只略微用了两三口便放下不吃了。
    “娘娘赐出来的节礼与往年不同,还有各亲友家的,加上外头的孝敬,都已经登记下了。”
    他点了点头,“我现下也没这个功夫看,先搁着罢。”
    换过衣裳,贾环出了园子往荣国府去吃节庆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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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庆堂内众人皆在,只听外边打帘子的丫鬟道了一声,“环三爷来了。”
    贾母笑说,“正说着他就来了。”
    “说我什么呢?偏是我来的巧。”贾环笑着上前,“给老祖宗请安了。”
    薛姨妈与王夫人坐在一处,招手让他到身边来,“正说你今年的生辰,往年都是从简,该要好好给你办一场才是。”
    他挽着姨妈的臂弯,姿态亲昵,“哪就值当你们这样费心,往年就已经很好了。”
    “这可是你高中探花后第一个正日子,怎么能不大办。”
    贾母做主拿了体己出来交给凤姐,也不知是多少银子,只吩咐让好好的操办,必定要办得热闹好玩又体面。
    薛姨妈照例问了他近日吃饭吃药如何,又道,“可要好生调养,这往后上朝议会起得那样早,又不进水米的……”
    “玄儿身子那样康健,我看了都心疼,何况是你。”
    这些日子府中上下被喜事冲昏了头,竟未想到这一层上去。
    也是这些年来家中一直未有此例,贾政自升五品以来,总是在外任职,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谁也没想到。
    贾母想起那日随诊的老婆子回来说的话,愈发忧心。
    且荣国府离皇宫并不近,光是在路上就要颠簸耗费许多时间,长久恐积劳成症。
    一次两次也罢了,但这上朝是长年累月的事,即便是圣上宠信,也不能老是告假。
    何况以贾环的性子,若非到了身子挨不住的地步,总是要去的。
    “这倒是……”贾母沉思许久,“等下月他父亲回来,再商议罢。”
    薛姨妈起身坐到了贾母身旁,“老太太,我不怕说句私心的话,就让环儿到咱们家去住,最好。”
    永宁侯府在城南,算是离皇宫最近的地界了,若是真能住到那边去,每逢朝会起码还能再多睡半个时辰。
    这话一出,贾母与王夫人都觉不妥,但一时半刻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不、不、这怎么行。”老太太拍了拍薛姨妈的手,“我知你是好意,但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虽都是自家亲戚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