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变让他失去了父母又失去了健康的双腿,他自个孤孤单单过了十来年,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贾环撇撇嘴,显得不太在意,“也就那样,我都快忘记了。”
    薛玄心里不畅快,总是想着他曾在自己不知道的年月里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不够……”
    “嗯?”他歪头疑惑,“不够什么?”
    薛玄抬首看向他眼底,认真道,“我对环儿还是不够好。”
    “……”贾环开始龇牙咧嘴,伸手去扯他的脸,“你的脑子在想什么啊?当初又不是你开车撞的我。”
    他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我都想不出还要怎么好,把我摆供桌上得了。”
    薛玄听了这话却显得很高兴,伸手把他抱进怀里,贴着颊边亲昵地蹭了蹭,“好啊,那我让人给环儿立一座生祠。以后你就坐在那儿,只管每日受香供孝敬,增福增寿。”
    贾环觉得甚是荒唐的同时,心里又是一软,声音也撒娇似的,“没关系……现在我不是什么都有了么。”
    他满足于现下,也满足于自己。
    “以后你会拥有得更多,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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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半夜醒了以后贾环再也没睡着,为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所以他精神得很。
    左右已经说开了,他便主动将那世里的事物捡几个好玩的来说。
    薛玄听了觉得十分新奇,对他从前的生活也很感兴趣,无论一日三餐,闲时作乐,未闻未见之事物,都愿意逐个倾听。
    话语间没有痛苦的回忆,只言快乐。
    如今说起,贾环忽觉那些倍感煎熬的日子在记忆中仿佛变得淡了些,这世里的所有所得在他脑海中已几乎占了全部。
    两个人躺着闲话直至天亮,将近上值的时辰,李素在外叩了叩门,这才停了话头起身。
    虽夜里才睡了两个时辰,但贾环只觉神清气爽,连带着身上小症也好了许多,“老太太年纪大了,休沐那日我还是得回去,多陪陪她老人家。”
    薛玄自然说好,“宝儿出嫁之后,家里也空下来了,母亲正说要给蟠儿议亲,也让他学着更稳重些。”
    “我瞧近年已是好多了。”
    这两年薛玄在朝中愈发忙,薛家有些事都是薛蟠去办的,虽然刚上手时未免生疏,好歹也没出岔子。
    薛蟠近年常往漠北、蜀地、东关几处巡视,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家。
    “一下子嫁了两个女儿,姨妈心里定然空落落的。”如今只有薛姨妈住在永宁侯府,她也常茹素念经,到底是亲姐妹,与王夫人如出一辙。
    薛玄点了点头道,“既要议亲,母亲也算有件事做,等着操办起来了,常日里不至于太无趣。”
    贾环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听姨妈说,老太太要将南安王府那位姑娘说给裴录,上回家去却忘了问我妈这事如何了。”
    “重阳时见着姑父,他心中还是觉得委屈了裴录,这事儿虽是老圣人做的主,咱们家到底也不占理呢。”
    贾环和裴录不相熟,只有过数面之缘。
    近来因常在启文殿一同觐见,出宫的路上也能于朝政聊上几句,这才慢慢熟络起来。
    “你还别说,他当真可称为君子。”
    这种事往小了说是缺德,往大了说是不义。
    贾环想起从前在他婚事上用的心思,又想到皇帝直接赐婚的旨意,自己虽面上不显,但终究有些心虚。
    没成想裴录却十分豁达不拘,甚至还主动安慰贾环,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姻缘天定,非人力可改,环儿万不要因此有愧,这便是叫我心内不安了。”
    文选清吏司与翰林院相交不多,从前贾环和裴录也少有机会交谈,如今才知道他不仅生得清俊秀美,且品性高洁,温雅谦和。
    裴录虽才二十七岁,但自认比贾环大了不少,因知他素性孱弱,自己又没个兄弟姊妹,行动言语间不自觉维护一二,在心中将他看作极亲近的同袍。
    薛玄闻言便道,“南安王世子苏子湫后年即将袭爵,想来他妹妹的亲事也该定下了。”
    南安王择婿不看重出身,只重人品才学,否则从前也不会选中庶出羸弱的贾环,何况裴录是状元出身,只是相比之下年纪有些大。
    但若是由贾母出面,想来可以说成这门亲事。
    “这事若是能成,倒真是机缘巧合了。”
    裴录原是要说给探春的,苏霁榆原是要说给他的,这两个竟成佳偶,可不是天缘凑合。
    今日的天阴沉,像是有雪,李素将贾环常用的兜帽手炉和绸伞等物收拾齐备,一道放在了车上。
    在春山居用过早饭和汤药,他便穿戴整齐出门上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