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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青陵台+番外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过去,室内静谧得落针可闻。
    无人敢言。
    温齐等了片刻,见无任何回音,抬手往紫檀木茶几上重重一拍,厉声道:“说话!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吗?”
    这声响当即吓得芳蕙浑身抖了一抖, 她忍不住偷偷侧头看向濯冰。
    “说!”
    芳蕙再次发抖, 终于憋不住放声啼哭。
    濯冰重重磕上一个头,泣道:“郎君请恕罪,实则是公主不让我等禀报给您!公主自清醒以来, 常感孱弱, 又有头疾时时侵犯,望见郎君忙于安抚臣工, 稳定社稷江山,便、便不让我等……”说到这里时,她泣涕涟涟不成言语。
    温齐渐渐迷茫。
    他低头,看到自己撑在凭几上的手掌在不停地颤抖。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许我知道?
    我南下剿匪、清算盐课案, 千里奔驰回京,不就是为了能在团圆夜, 能亲手给你簪上一支钗吗?
    他回想起这一月来的种种变故, 前朝人心莫测, 后宫先帝驾崩, 然太子仍昏迷不醒,这偌大一个朝廷, 竟除了他外,再无人敢站出来支撑起这摊破败不堪的架子。
    然而,这些事务沾手易,脱身却难,以至于他竟忘了,他改道赴青陵台,不过只是想第一时间目睹她的笑颜吗?
    可是看看,他现在都干了些什么?
    匡扶皇室,挽狂澜于倾倒,固然是不得不做的大事,可是这也未必都要他来做!
    温齐腾地起身,疾步转入内间,步伐之急促,骇得芳蕙和濯冰面面相觑。
    秋月扬明晖。
    溶溶如渍璧,的的似沉钩。
    博山炉里新放的沉香木被火星点燃,毕剥炸开一声响。
    床帐里华滟猛然惊醒,细腻脸颊上一片冷汗。
    明明一觉睡醒,却无休息后的清明,头脑仍是浑浑噩噩,梦中好似梦见了什么叫她极害怕的事物,然而一转眼,前一瞬还清晰地历历可见的梦境立刻如云烟消散开来。饶是她如何努力回想,也都是虚妄。
    “吁——”华滟怔怔地盯着头顶床帐上绣的鸳鸯戏水图,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竟能看清床帐顶上绣的图案了!
    也不知是何缘故,自她醒来后不管是视人还是视物都仿佛陷入一片白茫茫雾气,隐约能见轮廓,但看不清细节。只是这一点她并未同濯冰说起过。宫变后人手不够,濯冰照看她一个已然费心,还是不要叫她操心的好……
    华滟眨了眨眼,突然发现这鸳鸯戏水的绣样子有些眼熟。凝神细想,才回忆起这花样是三十年前流行的样式了。
    沉香水榭,旧时花样……连同这座建成败落又翻新的青陵台一起,都仿佛是坊间说书人口中流传的故事了。
    枯槁、朽腐、衰萎。
    大约是方才睡梦中那一身冷汗叫她的头脑清醒了过来,过去这一个多月里,华滟的灵台从未像此刻明晰。
    连同身体深处密密匝匝的疼痛,也细细地浮现出来。
    香炉里又一声毕剥作响,华滟偏头看了看洒进一室的清辉,有几分怅然地想:“也不知太子哥哥现在如何了……”
    突然头枕边有硬物硌着,华滟伸手摸来一看,是一支娇艳欲滴的珊瑚石榴花钗。
    “殿下。”
    来人阖上门,就着夜间盈盈清辉和点点灯火,缓步入内。
    “望尧……咳咳、不必多礼……”
    温齐揽衣坐下,低头只道:“您是太子,国之储君,礼不可废。”
    “咳、咳咳!我……我哪里还有个储君的样子!”太子被存活的心腹内侍搀扶着靠了起来,卧床月余,今日方才清醒,他迅速地消瘦了下去,此刻明黄寝衣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仿佛一具毫无生息的骷髅骨架!
    温齐看他一眼,又想起传召时他静静凝望的华滟的睡颜,心有不忍地扭过了头。
    太子华潇,被昔日宠妃一刀刺入肺腑,当场昏迷过去,血流不止。却也堪称命大,那二皇……逆臣华湛见他卧倒在血泊之中,以为必死无疑,便也没再补刀,竟是硬生生撑到了温齐带兵回转那一刻。
    只是那伤势颇深,还伤到了肺管,以至于太子自今日下午清醒后,难止的咳嗽。稍稍重一点的呼吸,都会带起一阵连绵不绝的咳意。
    温齐叹气道:“您还是应当多保重身体才是。”
    太子苦笑。
    二人静坐了片刻,太子掩过一阵咳意,声音微弱地开口:“孤已见过程阁老、陈中丞……”
    这是要谈正事了。
    温齐微探直了身体,凝神听他说话。
    ……
    “……就先这样吧。”太子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道。神色中满是疲惫。
    温齐默然听了,起身应了:“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