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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青陵台+番外

    到了含光殿,门口果然只有两个才留头的小孩子守着,均都困得坐在门槛上打瞌睡。
    奇墨上前摇醒他们,取出钥匙来开了门,久未修缮的门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夜里听得华旻心惊胆战。
    华昇趴在她怀里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问:“姐姐,这是在哪里啊?”
    华旻轻拍孩子的背,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我们来见父皇。”
    “可父皇不是在生病吗?”
    “……”
    几人迈过门槛,高轩宽敞的大殿内,有着一股燃起熏香也无法掩饰驱逐的淡淡臭味。
    奇墨走在最前面,撩开落地罩的纱帘,那股味道就更鲜明了。内室里幽幽点着一座九支宫灯,浸着灯油的灯芯烛光在纱帘掀开的一刹那齐齐跳动,殿内本就幽暗的光线瞬间晦暗了下去。
    好在奇墨很快取来蜡烛点燃,稳定又明亮的光源在室内铺陈开来。
    华滟不知在何时已经走到了榻边,她默默地坐在那里,无言地凝望着沉睡在其中的长眠者的面容。
    忽然沉沉叹了口气,回头招手道:“来。来见见他吧。”
    华旻牵着华旻的小手,姐弟二人慢慢地走上前去。
    床榻边的矮几上放着一个黑木托盘,其上是一套素洁的寝衣,一旁还有热气已散的黄铜水盆与手巾,想必奇墨在发现皇帝大行之后就匆忙出去报信了,连东西都忘了收拾。
    华旻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就是为了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床上惨白的死人。但是华昇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却叫她瞠目结舌。
    “父皇,是死了吗?”华昇握着华旻的手指站在她身边,仰起脸看着她。
    仓促之下华旻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更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华旻觉得嗓子像被蜡封住了,几度张口,都无法发声。
    还是华滟把昇儿拉了过去拥入怀中,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轻声问他:“昇儿,是怎么知道的?”
    她虽没有说明白,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一个四岁的孩子,是怎么知道生死之事,仅从只言片语就能猜到父亲去世的事情?他才四岁,身量还没有凳子高,站在床边都望不到床沿。
    华昇说:“我看到父皇垂下来的手,和阿娘一个颜色。”
    华滟一震。
    华昇挣扎着从华滟的怀里跳下来,望着大人们铁青的神色,惴惴不安:“我、我是说错话了吗?”
    华滟蹲下身来,直视着孩童的眼睛:“你……见到的阿娘,是什么颜色的?”
    华昇说:“是白色的,好白好白,比冬天的雪还要白。只是我怎么叫阿娘,她都不理我。”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华滟蹙眉,她明明记得将命人华昇与陈贵人的灵柩隔开了,华昇哪里有机会能去见到陈贵人的尸身呢?难道是有人偷偷带他过去了?
    “我看到父皇的颜色,也是很白很白的,他是不是和我阿娘一样,都死了?”孩子的声音天真无邪,却令听者动容。
    华旻再也受不了,她半跪下来一把抱住华昇小小的身体,号啕大哭起来。
    华滟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心想哭吧,哭出来,哭出来就越好了。生身父母的孽债,就此终结吧。她也才十二岁啊。
    华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自己一直抱着华昇在哭,华昇幼小的脸上露出了成人般的纠结表情,很是宽容大度地让她抱着,既没有不愿也没有挣扎。
    她从昏沉中醒来,脸颊上干涸的泪痕让她的皮肤紧绷绷的,很不舒服,而彻底发泄情绪的痛哭也让她的双眼肿了起来。
    华旻坐起来,认出自己此刻待着的地方是含光殿的侧殿,空荡荡的,只有从梁上垂下的陈旧碧色皱纱帐迎着窗缝门隙里透过来的一缕淡淡的熹光在悠悠荡荡地摇曳。
    华旻起身想下床,才发现身侧锦被堆里还睡着一个四脚朝天的华昇,他睡得呼呼的,小手小脚摊开成一个“大”字,大部分被子都堆在他上半身,热得他脸颊红扑扑的,凑近了还能听到他呼吸的“呼哧”声,鼓起的小肚子一起一伏。
    华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抖开被子将他重新裹好了。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华旻的心情也渐渐宁静下来。
    她侧首,看见了地上渐次移近的光斑,抬头,雕着五蝠捧寿花纹的閣窗外,有一枝碧桃初绽,新叶碧绿,盛着莹莹天光,影随风动,阒然有声。
    天,快亮了。
    第107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17
    “此事迫在眉睫, 万望萧将军能将消息尽快带给胤国公,随波在此谢过。”华滟说着,站起身来, 朝面前的男人深深地半蹲下去,行了个全礼。
    她对面的黑衣劲装男子赶忙侧身避开不敢受礼,双手伸出在空中虚虚扶着她的手臂,说道:“此乃臣分内职责,怎敢当您如此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