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附近的停车场取车,立即朝蔷薇居住的旧社区前进。
    她的手紧紧的扭着制服的裙襬,看得出来,精神仍然紧绷。
    「放心,我们会找到她。」
    「如果找不到怎么办?」
    「蔷薇,坚强点,妳是妈妈对吧,如果连妳都觉得会找不到,那爱丽丝该怎么办?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有道理会停在这里,知道吗?」他缓和了语气,「告诉自己,会找到的,妳生她、养她、爱她,花了这么多的时间与心思,命运不会这么残忍。」
    蔷薇眼眶一热,差点要哭出来。
    对,没错,她生她、养她、爱她,自己虽然有不对的地方,可是,那不该是失去她的原因。
    爱丽丝是她的。
    因为意外导致早产的时候,她都坚持不放弃她,现在也不会。
    开车不过是五分钟的路,可是感觉上好漫长,明明没有什么车子的道路,但就是觉得前进的速度缓慢,家,好远好远。
    好象经过了一个小时那么久,车终于在花店前停了下来。
    她迫不及待的开了车门,用最快的速度从侧边的楼梯跑上去--转角,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蹲坐在那里。
    「爱丽丝?」蔷薇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妈咪。」
    将女儿抱在怀里,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真的找到她了,真的找到她了。
    爱丽丝小小的手圈住她的肩膀,抽抽噎噎的说:「妈咪……我会听话,妳不要讨厌我……」
    女儿的话让她的心好痛,明明就是她不好啊「妈咪没有讨厌妳。」替女儿擦了眼泪,她终于露出些许笑容,「妳一个人在这里很怕吧?」
    「嗯。」
    「乖,妈咪开门,我们洗澡,然后睡觉好不好?」
    爱丽丝用力的点了头,「嗯。」
    蔷薇想站起来,但是身体却不听话的往地上坐下,早跟着上来的裴仲棋及时拉住她,避免她往后倒去。
    「蔷薇--」
    「我没事。」她笑说,「大概是突然放下心,所一时没力气。」
    拉着裴仲棋的手站了起来,但却无法抵挡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所有的不舒服全部回来了,头在痛,身体在发热,视线所及的东西渐渐失焦……蔷薇往后一倒,眼前一黑,旋即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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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不太清楚。
    不太像梦,反而是将很久以前的事情重新温习了一遍。
    跳跃式的梦境让很多年前的时光全部压缩在一起,她像是翻阅时光相本,好好的把这些年来的所有重新经历一遍。
    冗长却又迅速。
    感伤却又满足。
    然后就在些微的消毒水味道中,蔷薇睁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床边的点滴架垂着一瓶黄色的液体,透过窗帘的阳光很强很强,时钟指着十点。
    她睡了这么久?
    等等,爱丽丝呢?
    她一下睁大眼睛,想起身,却觉得全身有点乏力,正在努力挣扎的时候,门板被打开了。
    「妳在做什么啊?快点回床上躺好。」
    这声音、这声音--
    蔷薇抬起头,和她视线相交的瞬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竟有点不太清楚这是现实,还是另一场梦境。
    「干么?不认得我啦?」
    怎么可能不认得,那是铃兰,她的妹妹。
    虽然很多年不见,虽然她也成熟了很多,但是还是可以一眼看出来,那眉毛,那唇角,都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蔷薇想笑,但终究还是红了眼,「妳怎么会在这?」
    「姊夫打电话要我来的。」
    「爱丽丝呢?」
    「孩子撑不住,他带她回家睡。」铃兰把她按回床上,「躺着吧,我打电话跟姊夫讲妳醒了。」
    放心之后,她再度躺回床上,铃兰在拨号码,看着妹妹的身影,她突然感慨万千,时间原来就这样过去了。
    这些年来不知道爸妈好不好,铃兰好不好?
    自从裴仲棋告诉她爸妈已经知道她的消息之后,她就一直以心理没准备来逃避,不是不想和家人见面,只是不知道见了面后该说什么。
    好想你们?还是说,早知道该听你们的话?
    蔷薇一直将思念克制得很好很好,可是当铃兰的脸映入眼帘,她突然强烈的想起家里的一切。
    那个让她们跑上跑下发泄体力的楼梯,客厅与饭厅中间的木头柱子上,有她跟铃兰的身高刻痕,她房间的角落放着几张没拆的CD--那时家里还是听录音带的音响,但她总觉得迟早会添置CD音响,因此先买也没关系。
    放学回到家,洗好、叠好的衣服会放在床铺上。
    松松软软的,有太阳的味道。
    晚餐的时候,厨房会传出饭菜香……
    「姊夫?我啦,蔷薇刚刚醒了,嗯,看起来还好,精神不错……啊?没有、没有,体温很稳定,护士九点多的时候才来量过,好。」铃兰将手机往她的方向一遍,「姊夫要跟妳讲话。」
    接过电话,那头,立即传来裴仲棋的声音。
    「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还好,爱丽丝呢?」
    「昨晚在医院躺得不舒眼,还在睡,如果中午还没醒,我再叫她起来,妳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
    他的声音好温和,蔷薇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如果不是曝晒在太阳下,巴黎的夏天其实没那么热。
    她的胡涂跟他的及时伸出援手成了爱情的起端,那天,蒙马特的风好凉,整个巴黎市区都在他们脚下。
    在广场画家市集考虑要不要请人画画,那里的咖啡有点普通,但他们还是喝得很高兴。
    就在那里,他们交换了很多事情。
    她始终记得他的声音,好温柔,好好听。
    「咖啡店里我已经帮妳调好班,也跟主治医师说了,他会替妳安排这一次的健康检查,等孩子醒来,我再带她过去。」
    「嗯……谢谢。」
    挂断了电话,迎上的是铃兰略带责备的眼神,蔷薇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下意识的就开口道歉,「对不起。」
    「妳也知道对不起?我们真的很担心妳耶。」
    好好一个人,就这样突然不见了。
    如果蔷薇从小独立又坚强也就罢了,但问题是她一向依赖成性,一旦落单,就什么都不行,要他们怎么可能不挂念?
    「对不起。」
    「不要再对不起了啦。」铃兰拉了椅子在床边坐下,「肚子饿不饿?我过来的时候有买东西。」
    蔷薇摇摇头,她不饿,什么都吃不下。
    她突然好想爸爸妈妈--就像她昨天晚上疯狂的找寻爱丽丝一样,那时,他们也一定心力交瘁的在找她吧?!
    她比爱丽丝更不乖,明明知道回家的路却不肯转身……「哎,妳不要哭啦,我又没骂妳。」
    接过铃兰递过来的面纸,她止不住不断涌出的眼泪,「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很生气?又气又担心?」
    「废话,老爸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妈妈总是在哭,姊夫前几次来,都被爸爸拿着扫把赶出去,我怀疑,如果老爸还有力气,会把他口中那个『把我女儿弄不见的畜生』大打一顿。」铃兰笑了笑,「可是啊,可能真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后来反过来都是姊夫在安慰爸妈说,妳一定会回来。」
    想哭,但是情绪太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个时候,她不再是那个坚强的妈妈,只是一个有点慌的女儿。
    她的逃避现实带给家人多大的痛苦?她是要让裴仲棋痛苦没错,只是没想到,连带一向疼爱她的爸妈也一起难受。
    「那妳怎么会来这里?」
    「早上接到电话的。爱丽丝在椅子上睡得不舒服,姊夫原本是要我来带小朋友,没想到妳女儿坚持要跟他在一起,没办法,只好变成他带孩子回家睡,我留下来等妳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