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儿的五官与轮廓都像母亲,唯有那双犀利又冷然的眸子与左右飞扬的剑眉像年轻时候的他。
    “我一直在找你的母亲,我曾不只一次微服来到中国,漫无目的地找寻,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当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狂喜,我不顾一切的来到这里,只想见见我素未谋面的儿子。彻儿,和我回日本去吧!我要在我有生之年,多为你做些事,以弥补过去空白的时光;彻儿,和我回日本去吧!”
    许久,乔驭淡淡地开口:“我不是你的儿子。”
    晚羽隆夫一怔,乔驭锐利的黑眸冷淡得没有丝毫温度。
    “我早已没有了双亲,我是孤儿。”
    “不!你不是孤儿,你还有我!我是你的父亲!而且……你和你娘是多么神似啊!”晚羽隆夫仿佛看见了那抹美丽的幽魂,感伤地长叹了一口气。
    “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亡命之徒,高攀不起。”
    晚羽隆夫还想说什么,乔驭冷笑着道:“阁下是九五之尊,纡尊降贵来认一个浪人为子,不觉得荒谬可笑吗?若你不认为可笑,你身后的公主难道不会因此而蒙羞吗?还有,你全国的臣民能接受一个江洋大盗摇身一变成为皇子的闹剧吗?”
    面对犀利狂傲而残忍嗜血的乔驭,晚羽隆夫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身为日本大将军的他曾几何时遭人嘲讽、贬损过?晚羽隆夫没来由的感到一股怒气,但,慢慢的,他眼中的怒气被一种难言的情绪所取代,因而默不作声了。
    晚羽纱罗绿色的美眸坦率的望着乔驭,坚定的说:“我不会觉得因此蒙羞!因为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是的,她想起来了,多年前,乔驭为了救出被逮捕的弟兄,曾经绑架过她,她与他共处了一夜,却奇异得对他感到熟悉。当天,她甚至没有防备的倚着他的肩而眠。她百分之百相信她的直觉,他绝对不若他所说的冷血!
    乔驭笑了起来,但他的眼中却没有笑意。“若杀人抢劫不算坏人,什么才算罪大恶极?”
    “你选择走不归路,是为了激怒我、报复我,是不是?”晚羽隆夫痛楚地道。
    “我并不是为了激怒你、报复你,”他扬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毫不在意的轻语:“我只想毁了整个日本帝国,如此而已。”
    他的微笑是那么闲适,但隐隐透露着危险、狂狷,与不容忽视的残暴!
    晚羽隆夫挫败的看着儿子,低喃:“我知道你恨我,我从来没有尽过一天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我知道你并不需要父亲,因为那对你而言没有丝毫意义……但我想尽我所能的去弥补什么——”
    乔驭悦耳的声音条然响起,语气中夹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狂暴。
    “弥补?!你如何弥补我母亲生前所受的苦?”他逼近他,一字一句仿佛从他布满伤口的心中撞击出来,“不要卖弄那些真心,那只会使我轻视你;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施舍,更不稀罕你拥有的一切,你最好记住——我不会承认你,永远不会!”
    如果他真的爱他的母亲,为何扔下她另娶大臣之女?在他的母亲无依无靠的时候,他却连年征战,醉心于开疆拓土,巩固他至高无上的霸权!
    “彻儿!”晚羽隆夫痛苦地跌坐在椅子上。
    “晚羽彻早就死了!”他冷冷的微笑,“活下来的是乔驭,一个没有过去,却充满血腥与罪恶的男人。若你不远千里到中国找儿子只是想要一个王储的话,我可以建议阁下选择你的女婿,若你命够长,也可以选择你的孙儿,至于要立一个浪人为储君——似乎阁下得打消此意了。”
    说到此,他一不回顾,二不留恋,决绝的迈开步伐离去。
    “彻哥哥——”晚羽纱罗唤不回乔驭的脚步,只能眼睁睁见他离开。“父王……”
    晚羽隆夫伸手阻止了她未竟之言。“他没有错。这笔孽债,是我欠他的。”
    晚羽纱罗蹲下身,感伤的看着父亲。“我们一起等,等到彻哥哥打开心结,接受我们那天为止。”
    晚羽隆夫抚摸女儿绸缎般的发丝,轻轻地点着头。
    他不在乎等晚羽彻几年,因为他值得他这么做。
    七天!
    打从乔驭将影凝带回宋家疗伤后,整整有七天,他没有见过她!
    当宋家老夫人从影凝的房间闭关出来,得知影凝捡回一条小命后,他使坐在她床边。再度看到她时,竟有彷若隔世之感。
    看着她没有血色,却依然甜美可人的小脸,乔驭的心蓦地揪紧了。
    她会受这么多苦都是因为他!
    乔驭执起她纤弱的柔美,在唇边轻吻着。
    她是那么娇弱,但却那样坚毅不屈;他发誓,他不会让她再度因他而受伤。
    影凝长长的羽睫颤动,而后徐徐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乔驭那张刀镌也似的俊脸,他深遂的眸中漾着不可思议的温柔,及若有似无的痛楚。他那样的神情令她也不禁为之心疼。
    “我……我想喝水……”她搞不清睡了几天,不过,她发现她的声音竟然比乌鸦还要难听。
    乔驭起身为她倒了杯水,然后走近她。
    “谢、谢谢。”她欲伸手来接,他却举起杯子,将水一仰而尽,低下头,托起她的下巴。
    “啊……”才刚了解他的意图,他已吻住她的唇,缓缓哺啜她饮水。渐渐的,他与她唇舌交缠,甜蜜亲昵的色调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许久,乔驭分开了彼此,揽她入怀,将脸埋入她如丝般披散的秀发中。
    “乔、乔驭……”呀!她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出她说了些什么。
    “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仿佛发自灵魂深处,一字一句敲击在她的心版上。
    他害怕失去她。他不要再一个人背负沉重的过去,十四年前,他无力保护他的母亲,十四年后,他不要再失去另一个他所深爱的女人。
    影凝的心被他的温存所占满。她倚在他怀中,静静的任他恣意爱怜。
    “我睡了几天?”睡得过饱,反而有点头疼。
    “从你昏迷的那天算起,十天。”
    “十天?!”她惊愕地张大嘴巴。
    说到这里,令他煎熬十天的痛苦全涌上心头,乔驭的眉峰凶恶地拧起,“你若再敢玩命,我就掐死你!”
    “我没有玩命!我是为了阻止山口星史郎——”
    “我不会自己解决他吗?要你帮我!”
    “可是,我担心他会用阴阳术对付你,所以,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嘛!”
    一点悔意全无。乔驭大吼:“你以为你牺牲自己的命来救我,我会感谢你吗?”
    “我又不要你感谢!”笨蛋!她爱他更甚于自己,这一点他难道看不出来吗?不知感激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凶!
    影凝索性难过的背过身子不理他,发红的眼眶,眼泪随时可能决堤。
    乔驭生气的将背对他的可人儿搂进怀里。“你身子刚有起色,不许动怒。”
    “你以为这是谁造成的啊!”她委屈的控诉着。
    乔驭狠狠地盯着她好半晌,胸口剧烈起伏,很显然在控制怒气。
    他猝然放开她,冷冷地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影凝窒了窒,控制不住的打起颠来。
    他不要她了吗?
    他抱起她,脚步不停的往前厅走。
    她搂着他的颈项,惊惶地问:“乔、乔驭!你想做什么?”
    要管住她,唯此方法可行。
    “成亲吧!”
    终曲
    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楼府中充满了小孩子天真的童音。
    “小少爷!小少爷!您不可以到后院玩!”
    可怜的书僮巴巴地跟在今天刚满七岁的楼家长孙——楼昕岳后头哀叫。
    楼昕岳的脚步不曾稍缓,显然小小年纪便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姊姊说我今天是寿星,我最大!”楼昕岳的姊姊——楼昕棠已会同所有兄弟姊妹淘——包括莫仲擎的一双儿女,令狐轸、乔驭的宝贝儿子,东方朔的一双儿女——都在后院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