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约她吃饭不行,请她吃饭总行了吧?
    没想到答案仍然是:不行。
    空野觉得这女人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如果是他,早就算了,但程捷的想法似乎跟他不同。
    被拒绝的他此刻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比较直接。」
    「直接跟没礼貌只是一线之隔啊,大哥。」
    「如果她是个没有礼貌的人,才不会说出『应该是我请你』的这种话,她既然会这样想,那就代表着她跟你想的不一样。」
    短短几句话,已经混入「安知鱼之乐」的精髓,算是半个外国人的空野俨然是一头雾水。
    「我听不懂。」小胡子一脸无辜。
    程捷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在说话,但手却没有停过。程捷在准备等下要夹在新娘头上的假发卷,空野则在剪假睫毛。
    小光曾说远看他们,很像在做着什么家庭手工艺的妇女团,程捷想想,其实也有像。
    发卷跟假睫毛虽然是小东西,但是,一旦用不顺手,感觉会很差,所以他们都习惯自己准备,不管大小,化妆箱一打开,所有的美丽工具都是自己亲自加工,用起来也比较顺手。
    空野一边剪,一边问:「晚上你排几个?」
    「四个。」
    「跟我一样。」
    「那就不要问了,最大的差异也就是一,不是你多我一个,就是我多你一个,有什么好问。」
    「如果你比我多,我会觉得自己赚到,工作起来比较愉快。」
    「如果每次都是我比你多,代表我的能力比较受到肯定。」程捷恐吓他,「你要有危机意识。」
    空野嘿嘿嘿的直笑,「这种排法,我是不可能会有危机意识的。」
    所谓的「这种排法」,意思是,班表满到多出来。
    今年的农历年来得很早,一月二十一便是除夕,大部分赶着娶个老婆好过年的新人都已经在十二月底拍完婚纱照,但那只是大部分,现在离农历年还有半个月,仍然有新人会在这个时间冲来要拍照。
    拍得快不够,还要洗得快。
    摄影师在抱怨,造型师们也不轻松。
    试做一次造型要耗掉半日,正式来又是半日,玫瑰婚纱打的是精致牌,不能草草了事,所以一旦赶起时间,势必所有的人一起叫苦连天。
    这时候,程捷会很庆幸,自己是师字辈的,化好妆,做好造型,其它的交给摄影师,如果外拍,就派助手跟去,今年冬天特别冷,能在室内工作,变成一件幸福的事情。
    「程捷。」汪千妤砰砰砰的冲进来,手上拿着一件粉红色的礼服,「你讲的是不是这件?」
    「不是。」
    「可是这跟你讲的很像埃」
    淡粉红,低胸,长裙尾,胸口的部分饰以假钻跟假珠,重点是,这件是跟澳洲的一家手工新娘礼服店买来的。
    玫瑰婚纱中从澳洲买回的礼服并不多。
    「我讲的那件是公主袖。」
    汪千妤哀嚎一声,又拿着衣服上三楼。
    然后,小桃进来,问着千篇一律的民生问题,「我们要去吃晚饭,要不要帮你们带什么回来?」
    程捷原本想说不用,转念一想,又问:「会经过便当店吗?」
    「嗯。」
    「那帮我外带两份。」
    小桃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又想到最近工作很多,赶结婚跟赶着拍情人节照片的人爆满,除了纯柜台之外,大家都忙,所以她很自然把程捷要她帮忙带的东西解释成两人肚子饿,又没空外食。
    「我们大概一小时回来。」
    程捷没说话,挥了挥手当作回答。
    没多久,汪千妤又捧着另外一套婚纱跑下来,「是不是这套?」
    看了一眼,「对,先拿去楼下。」
    程捷说完,见她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又抬起头,「怎么?」
    「你晚上有没有事?」
    「我晚上还有四个妆要化。」
    「我是说化完妆以后。」说完,大概觉得旁边有人不好意思,她又补上,「我哥叫我过去吃饭,我想说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一起过去。」
    「我跟别人约好了。」
    虽然是温和有理的原因,但是,汪千妤脸上还是闪过一丝失望。
    她不懂,真的不懂,彼此认识这些年来,他们相处得一直都很好,有相似的专长,共同的话题,可是每当她想要将彼此的距离拉近,总会遭到推拒。
    下楼之前,汪千妤回头看了一眼,一分钟,两分钟……她不知道程捷是没发现,还是不愿回应。
    自始至终,他的眼神始终专注在手上的工具,没有再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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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是晚上九点。
    石湛蘅去洗了脸,考虑着要不要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她饿了,不过刚刚有个人打电话来跟她说,要过来看她,会顺便带东西给她吃,所以她还没进厨房开始煮今天要吃的东西。
    「看」耶,多奇怪的字埃
    她原本想说:「我不是无尾熊,有什么好看的?」可是就在他说,公司多了两个便当,丢掉可惜,想带过来跟她一起吃之后,她就说好了。
    被玺媛知道的话,一定又要说她没人格,居然为了一个便当就屈服?
    一个便当而已……
    不过,这也不算屈服吧?!石湛蘅这么告诉自己,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爱惜食物」才对。
    毕竟订都订了,有人没吃就回家,放着让它坏,不如让它进到肚子里,这样才对得起农民大哥们的一番辛苦。
    正在她自我安慰的时候,门铃响了。
    叮咚叮咚的。
    从猫眼一看,没错,就是程捷,打开两道锁的门,石湛蘅看了一下时钟,「你还真准时。」
    他说九点到九点半之间会到,现在是九点十五分。
    「进来吧。」
    程捷看她一副迈遏样,有点意外,「妳到底是没把我当男人,还是没把自己当女人?」
    石湛蘅皱起眉,「你问倒我了。」
    她开门是为了迎接便当,又不是为了迎接他,如果太刻意的话,不是才显得很奇怪吗?她在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咩。
    程捷审视着她此刻的模样,「眼镜、运动服、拖鞋……妳把我当自己人啊?」
    「我只是懒得打扮。」
    「女孩子多少打扮一下比较好吧。」
    「问题是,这么晚了我打扮给谁看啊?」
    石湛蘅说得直接,完全忘了眼前就有一个「谁」在,待她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来不及更改。
    看着他的似笑非笑,她「唉」的一声,「你又害我说错话。」
    「我又没有不高兴。」
    「问题在于,那就是一个错啊,你不要介意,我是SOHO族,讲话的时候不太会去修饰。」
    说话间,她很快的把紊乱的客厅整理出两个可以坐人的地方,铺上报纸,示意他坐下。
    环顾四周,程捷发现她真的活得很随性。
    他不喜欢那种脏到不可见人,或者整洁得像样品屋的地方,她的住处虽然有点小乱,但很有人的气味在。
    桌子上有茶杯,沙发上有小毯子,小茶几堆着一小迭的浪漫文艺小说,电视柜上放着一些照片。
    程捷站了起来,看着那几张照片,笑,「妳小时候跟现在一模一样。」
    「是啊,连脸型都没有变。」
    「这是全家福?」他指着其中一张四人合照。
    「嗯,这是我国中毕业的时候。」
    「领什么奖?全勤?」
    「我这辈子没领过全勤,那张是县长奖的奖状。」石湛蘅走到他旁边,「奖品我忘了是什么,是书还是字典之类的东西吧,记得很重就对了,大热天背那个大袋子回家,超痛苦的。」
    「这张呢?」
    「这是我弟要去美国读书的时候,在中正机场拍的,站在中间的是我们的爷爷奶奶,其它年纪大一点的是伯伯叔叔姑姑们,年纪差不多的是堂姊堂弟们。」石湛蘅好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原本应该是要离情依依,结果因为我弟把护照留在台北家里,突然变成一场大混乱,等他上飞机时,大家的反应居然都是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