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刚才被丢在一旁的纸笔,继续编着与现实生活脱节的求婚台词,刚刚写到“婚姻可以是冒险,但不该是横冲直撞的借口”,然后呢?女主角要再推一下,还是直接答应比较好?
    不管应允与否,画面一定要含泪,含泪才会动人。
    她吸了吸鼻子,感觉有点讨厌,为什么她非得在跟方浩军吵架的情况下编出男主角的求婚词?
    编起来不顺,自己又会想哭。
    而且因为她是个作梦者,很容易就想太多,跟方浩军会和好吗?还是真的就这样断了?
    然后……不对,乔雅捷拍拍脑袋,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是个漫画家,漫画家要交稿,而不是想那些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的事物。
    低下头,拿起铅笔继续在笔记上编写——我想要一个家,不过对我而言,那一定要是我们亲手建造的才有意义,工作疲累的时候想到那个地方,会有力气再继续努力。
    虽然还是想着吵架的事情,但工作毕竟是工作,她咬着牙,一笔一画的继续浪漫下去。
    可能会导致分手的吵架总是令人不愉快的,而她却要在这种情形下想办法让自己甜蜜到最高点……痛苦埃一般人即使心情再不好,都还不至于不能工作,但对于需要创意的人来说,心情变成一个很重要的效率指标,她就听夏小琪说过,一个新进漫画家因为跟男朋友分手,导致稿子屡审不过的惨痛故事。
    乔雅捷是真的很喜欢身为自由业的自己,但现在她却有种想当普通上班族的强烈欲望,因为她的大脑此刻除了一个人之外容不下任何事情。
    她很想方浩军。
    非常,非常的想他……
    ☆☆☆
    出差的最后一日,方浩军选择在饭店里度过。
    东京一向是全球的流行指标地之一,尤其是在亚洲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这一次除了他之外,陈冠文也一起来了。
    十天,说起来好像很长,但是若真的要做些什么,事实上又不太够,所幸的是他们各自带了几个助手,助手们能帮他们省下一半以上的时间,到第九天的时候,所有的行程已然结束。
    饭店高楼的餐厅里,方浩军以及陈冠文一起吃着中饭。
    冷气充足,食物的味道也不坏,落地窗将望过去,繁华市景进入眼帘,但方浩军却觉得无心欣赏。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出差是一件让人觉得讨厌的事情。
    “拜托,兄弟,对着我有这么痛苦吗?”陈冠文拿起红酒,“你的眉头从坐下来到现在还没有松开过。”
    方浩军闻言,扯开一记笑容,“这样,可以了吗?”
    “算我没讲。”
    陈冠文终于知道为什么当他要那些助手们一起过来吃中饭时,众人纷纷走避,面对一个老板着脸的人,谁还吃得下去啊,如果不是因为两人从大学起就是好友,他大概也会选择落跑。
    看着方浩军拿着叉子迟迟没有朝盘子落下,他忍不住叹口气。
    “你要是想她就打电话给她嘛,跟女朋友低头又不算丢脸,像我,虽然是美妆研发中心的负责人,女朋友生气我还不是马上赔不是,女孩子,退一退、哄一哄就好了,不要那么计较啦。”
    方浩军眉毛一掀,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身为男人的我了解男人。”他愉快的吃着中餐,一边滔滔不绝,“如果是我,也会很难接受自己的女朋友在画成人漫画,不过老实说,你也太保守了,画成人漫画又没什么,就是一个市场性的问题嘛……”“我介意的不是她在画成人漫画。”
    “所谓市场就是供需问题,”陈冠文顿了顿,“你刚刚讲什么?”
    “我,我介意的不是她在画成人漫画。”
    分析了半日的陈冠文此刻的表情显得很奇怪,有点尴尬,有点不甚了解,“那你干么跟她冷战这么多天?”
    “我只是觉得,原来她还有这么多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有种,局外人的感觉。”方浩军自嘲似的笑了,“原本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够亲密了。”
    “女生嘛,难免会有一两个秘密。”
    “只有当事人知道的才算是秘密,一大票人知道,而只有我被蒙在鼓里,那不算秘密。”
    老实说,自己那时一定很像傻瓜。
    当乔雅捷跟吴欣宜起冲突时,他相信了乔雅捷,然而当答案揭晓时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觉得自己像被狠抽了一个耳光。
    他们认识虽然不是很久,但有些事情的知道与否,是与时间无关的,比如,一些简单的习惯嗜好、经历与所学,以及自己的工作内容。
    方浩军拿起酒杯,“我很讨厌被骗。”
    “严格来说,那也不算欺骗。”
    “就是这样才可恶。”
    “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那就分手吧。”陈冠文说得轻松,“我看她也不是那种会纠缠人家的女孩子,说一说应该就可以了,反正你九月就要回法国了,这样也好,比较没有牵挂。”
    面对陈冠文的滔滔不绝,方浩军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陈冠文不会懂的,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懂。
    他很讨厌被骗,但却对一只小狐狸一见钟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为漫画家的关系,乔雅捷的行为模式跟一般人都不一样,随性与自由是他所欣赏的,但同时,他也觉得那更让他难以捉摸。
    她承认自己的狐狸个性,但他却不是猎人。
    东京的最后一天,方浩军终于开始思索这个问题,甚至一直Checkout了,到成田机场,心中的天平都还在摇摆着。
    他还是很喜欢她,不过他们得好好谈一谈。
    ☆☆☆
    “喂,晚上要不要出来?”中正机场里,陈冠文问他,“明天是星期天,找地方喝酒怎么样?”
    “我还有事,你找其他人去吧。”
    “兄弟,我是为了安慰你耶。”
    “谢谢,不过我没有失恋,不需要安慰。”
    语毕,丢下陈冠文以及其他在后面观望的助理们,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大门上了计程车,交代司机驶往淡水后,他立刻拿起电话。
    乔雅捷的手机没开,家里电话有人接,但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认得那是日升酒吧老板的声音。
    “她不在。”江日升打了一个阿欠,“去看医生了。”
    看医生?
    “她怎么了?”
    “过敏,不知道昨天上吃到什么,整张脸肿得像月亮,眼睛都不见了。”他顿了顿,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不过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过一阵子找她,因为她现在丑到连我们都认不太出来,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
    方浩军还是过来了。
    江日升替他开了门后又回去睡回笼觉,他一个人在院子旁的架高乘凉走廊上等待朱红色的门扉再次掀动。
    这是他第一次进来这里,跟从外面看的感觉完全不同。
    经过的人会觉得这里不过是破旧的老房子,但围墙内却像个小桃源,院子的大小刚好,沿墙还种了一排桂花,乘凉走廊左侧有棵黄槐树,明明是五月,但却仍有着初春的淡淡微凉。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终于有了开锁的声音。
    率先进来的是个少年,然后是个长发少女,方浩军认得那个少女,她叫韩凯圣,看她跟少年亲密的姿态看来,应该是一对情侣,而跟在他们身后那个一脸落寞的电灯泡,就是他的女朋友。
    她的脸……真的很肿。
    原本清亮的大眼睛变成一条线,而且她还不时拿手帕按眼角,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小心门槛喔。”韩凯圣回头招呼着。
    “嗯。”
    方浩军站起身的同时,韩凯圣也看到他了,她看起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指指乔雅捷,做了一个“眼睛看不清楚”的手势,然后与少年进入客厅,将初夏的午后留给他们两人。
    方浩军走到乔雅捷面前,站得很近,近到让此刻视力不佳的她可以发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