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遇到过?”唐安言问他。
    丘严皱眉,好像遇到过,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久到, 他都有一点不记得了。
    ——————
    在幽暗潮湿的洞穴里, 周围只有泥土的气息。
    小丘严就像一只仓鼠一样蜷缩在土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洞穴外面, 是一个巨大的戏台。
    红绸散落满地,像极了古时候大户人家结婚请的戏班子。
    但是,如果你仔细一点, 透过点点星光, 就会看到, 那些忙着搭建戏台的人, 全部都没有下巴。
    这时候,午夜的棒子敲响三下。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整齐的看向一个方向。
    两三步远的地方,是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
    小丘严根本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夫人笑着,朝那些工匠缓缓招手。
    打开篮子,里面飘出一股香味。
    肉香混着面点的香气,是饺子。
    小丘严努力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夫人缓缓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一股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明明是初夏时节,小丘严竟然瑟缩起来。
    他努力把自己的手脚压在身子底下,企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这是鬼在搭戏台。
    好死不死让他撞上了。
    小丘严倒是不怎么害怕,村里的老人说过,遇到这种情况,只要不让他们发现,顶多是大病一场,不妨事的。
    “不妨事的。”
    小丘严嗫嚅着,竟然就这么靠着湿软的泥土睡了过去。
    迷糊之间,好像有一片红绸从他眼前飘过。
    耳边是悠远的戏腔。
    这出戏他听过,是《长生殿》。
    唱的真好啊。
    小丘严好像睡得更沉了。
    天刚刚亮起的时候,小丘严听见一声洪亮的鸡鸣,接着就是匆忙的脚步声。
    有人在哭喊他的名字。
    这声音好熟悉,好像是……
    “妈妈。”
    小丘严睁开眼睛,床边的女人早就成了泪人。
    “妈妈不哭。”
    胖胖的小手已经被擦拭干净了,带着微凉的水汽擦拭掉女人脸上的泪痕。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苍老的声音响起,丘严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只记得她已经很老很老了,“这孩子机灵。”
    小丘严一连发了三天高烧。
    直到有一天晚上,村口洒了满地的鸡血,他的小床上面悬着丘妈妈亲手缝制的香囊。
    明明不是桂花的季节,小丘严还是闻到了缠绕在鼻尖的桂花香气。
    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他的高烧已经完全退了。
    不过现在想起来,他会发烧可能完全是因为在潮湿的洞穴里面睡了整整一个晚上而已。
    其实不是丘妈妈当时没有去找。
    只是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
    这就是丘严后来听说的关于“鬼打墙”的事情。
    “老丘啊,你看到你儿子了吗?”丘妈妈边在围裙上擦掉手上的面粉,冲着进门的丈夫问道,“叫他去买袋盐,这又是跑到哪里去玩儿了。”
    “没啊,没看见。”丘爸爸把身上的单肩包挂到门口的架子上,“我刚从小卖部那儿过来,没见着他啊。”
    “哎真是的。”丘妈妈抱怨两句,“你去找找,顺便捎袋盐回来。”
    “哎,是不是跑谁家去玩儿了。”丘爸爸应声出门。
    天已经黑了。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丘妈妈把身上的围裙放到一边,“妈,严严回来就叫他吃饭。”
    正要出门,丘爸爸匆匆忙忙跑回来,头发有些散乱,一看就是跑了很久的样子。
    还没站定,便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次怕是要找贾婆婆帮忙。”
    贾婆婆是村子里面的神婆,通晓天意,许多人遇到事情都会先找她卜上一卦。
    但可能是因为泄露天机的缘故,身体一直不太好。
    “啊?!”
    丘妈妈一下就愣住了。
    丘爸爸继续说道:“前面那个交叉口,我怎么都走不过去,怕是有东西作怪。”
    丘妈妈吓得口齿都在打颤:“快。快去,走走走走!”
    两口子慌里慌张到的时候,不小心撞碎了门口摆着的花盆。
    那是贾婆婆的儿媳妇刚浇完水准备搬进屋子的。
    贾婆婆正在吃饭,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听完了事情原委,贾婆婆点了两下手指,叫丘妈妈抽一张字条,又叫儿媳妇拿黄历来。
    丘妈妈抽签的手都在抖。
    签上是一个“女”字。
    贾婆婆看了良久,吐出一口浊气来:“这可难办了。”
    丘妈妈听的一阵心惊,忙俯身问是怎么回事。
    “你看这里。”
    苍老的手指指着黄历上面的一行小字。
    丘妈妈俯身过去看,黑色的墨水写着四个大字——
    不宜出行。
    “你刚才两次向我这边俯身,这叫‘侧耳倾听’,两次,这叫‘又’。”
    “一个‘耳’,一个‘又’,这叫‘取’。”
    “加上这个‘女’字,就成了‘娶妻’的‘娶’。”
    贾婆婆说的直摇头。
    “这……婆婆,我儿子,他,他还小啊。”
    贾婆婆又摇头:“非也,这个‘娶’是阎王娶妻。”
    丘妈妈冷汗都下来了:“我家孩子,他是个男的。”
    “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不是撞碎了一个花盆。取冲撞之意。”
    贾婆婆又叫儿媳妇拿来一根线香和一捧风干的桂花。
    “严严怕是碰见了这娶亲的队伍了,你回去在大门处点燃这根香,把这捧桂花做成香囊挂在孩子的床上,然后再来找我。”婆婆慎之又慎的把花放在丘妈妈手里,“切记,一朵都不能少。”
    丘妈妈一听,立马把手里散碎的花瓣捂紧了。
    两口子千恩万谢的离开。
    “希望严严聪明点,不要上前冲撞。”
    贾婆婆看着两口子匆忙离去的身影,双手合十,在虚空拜了几拜。
    初夏的傍晚不算冷,忽却起一阵寒风,贾婆婆咳嗽两声进屋去了。
    儿媳妇把散在门口的碎瓷片归拢起来扫到一边,垂手立在婆婆身边。
    夜晚光线不好,手指被针戳破了无数次,等丘妈妈缝好香囊已经是深夜了。
    这次的香囊属实是没有平常做的好看,针脚也不紧密,只是草草缝了起来,敷衍的绣了一朵小花。
    “不好,不好,重新绣。”贾婆婆一边摇头,叫儿媳妇把自己的针线盒子拿过来。
    “这么稀碎的针脚,都拿不出手。”贾婆婆数落道,“不要慌,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
    婆婆一边说着,把丘妈妈拉到一边椅子上坐下。
    “这是什么东西?草吗?”贾婆婆带上她的眼镜,在昏暗的灯光下,丘妈妈绣在香囊上面绣的小花看上去像是绿色的。
    “是……是桂花。”丘妈妈顿时羞得脸红了。
    “那要用金线啊。”贾婆婆翻找起她的针线盒子。
    贾儿媳妇端来一碗水。
    丘妈妈往里看了一眼,空气中混杂着符纸燃烧的味道。
    “我的孩子,他……”丘妈妈重新绣着香囊,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知道桂花是什么意思吗?”贾婆婆把手上的线头濡湿,慢悠悠的穿过针眼,“是归来的‘归’,不把它弄得好看一点,怎么会归来呢?”
    丘妈妈再次愣住了。
    在天空都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香囊终于挂到了床上。
    贾婆婆给的那一炷香早就烧完了。
    香灰洒了满地。
    “带我去那个路口。”
    贾婆婆往小香炉里插上半支线香,点燃了,交待儿媳妇,要是香燃尽了还没有人回来,就抱着家里的公鸡一直朝东走。
    这天早上雾很大,根本看不清楚前面有什么东西。
    丘妈妈能感觉到自己是在一个地方转圈,因为刚刚路过的地方有一个被丢弃的斗笠,现在路过的这个地方也有一个斗笠,摆放的位置都跟之前那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