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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人偶

    梁枝庭被我这突兀的一顿操作弄得一头雾水,两眼眨巴眨巴,半晌哭笑不得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的注意力全然在他身后那只不懂眼色上赶着送人头的人偶身上,大脑里的齿轮飞速转动,正绞尽脑汁想找个合适的说法忽悠过去,梁枝庭却在这时主动说:“是还没抱够吗?”
    我分辨不出他现在是说真心话还是开玩笑,但无疑这是个合适的台阶,不等我回答,他又俯下身抱住了我,低声说道:“行,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我没有心思去享受他的拥抱,趁着梁枝庭看不到,连忙冲不远处那个还在往这里走来的家伙挥手示意,一边做着驱赶的手势一边无声怒吼,尝试着让它就地止步。
    我不能出声,也不能动作过大,慌得背上都出了汗,不过好在,它似乎看懂了我的手势,慢悠悠地停下了步子。
    我大喜过望,指着小区门口的方向,做着‘进去’的口型。
    它歪了歪脑袋,好似在试图理解我的意思,又不自觉往我这里迈了一步,我死死怒瞪双眼,食指在空气中一个劲地指他,目光恨不得化为两道红色激光把它原地烧个干净。
    许久之后,它终于明白了我这番手舞足蹈的命令,垂下脖子,转身走了,高大的身影慢慢踱进了小区大门,很快淹没在黑暗中。
    我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得以吐出来。
    吐出这口气,身体后知后觉发起了抖。
    梁枝庭察觉到我在发抖,松开我些许,低头看我,我脸上表情没来得及收起来,他见我脸色实在难看,问:“你是身体不舒服吗?”他摸着我的手,蹙起眉头,担忧道,“你的手好凉。”
    我勉强找回点力气,摇摇头:“没有,就是……今天玩的有点累了。”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
    “不用了。”我赶忙打断他。开什么玩笑,如果梁枝庭送我回去,他肯定会和那家伙撞个正着的,我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
    梁枝庭是一片好心,我担心他会因为我的拒绝而不高兴,立即补充解释道:“我一个人可以的,我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你也赶紧回家吧,早点休息。”
    他沉默须臾,定定看了我一眼,笑道:“那行,我走了,晚安。”
    “晚安。”
    和梁枝庭告别之后,我脸上努力维持着的笑容瞬间垮下,疾步冲向小区门口,果不其然,它立在离门卫岗亭不远的一棵银杏树下,肩上落着远处路灯折射下来的橘黄灯光。
    一个精致完美的假人。
    我黑着脸冲过去,扯过它的手腕就走。
    一路不发一言将它拉回家中,房门关上之后,我才有了安全感,猛地甩开它的手,压抑许久的怒火涌上脑门,怒斥道:“你他妈在干什么?谁让你出去的!”
    过大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它来牵我的手:“接你……回家。”
    “不需要!你疯了吗你!”我一把打开它的手,没让它碰我。
    一想到刚才它差点被梁枝庭发现,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后果我就后怕恐惧:“我说了让你在家里等我,谁让你私自开门的?谁让你大摇大摆出去露脸的?你他妈能不能不要给我添麻烦!”
    它走近我,我正气头上,呵斥:“离我远点!”
    它没有停下,不顾我的抗拒牢牢牵住我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将我带到卧室,指着电视,头一次说了一个流畅的长句:“老公都是要接宝贝回家的。”
    “……”我仰起头,烦躁地长叹一口气。
    又是从电影里学到的东西。我是不是该停掉它的电影,瞧它都学了些什么?
    是,它说的这句话没有问题,只是它不明白它和普通人有根本上的区别。
    它不是人,它只是个没脑子的玩具。
    恰恰就是因为没脑子,什么都不懂,才让我这么烦躁。
    我推着它肩膀把它往后推出去几步远,不理他,闷头换起身上的衣服,口袋里的照片因此掉落,轻飘飘落在人偶脚边上。
    是我和梁枝庭的合照。
    我刚要去捡起,一只手先我一步将照片拿在了手里。
    它墨黑含蓝的眼珠落在照片上,久久不挪动,我伸手将照片夺回手里:“看得懂吗你就看。”
    我抢过照片随手塞进抽屉里,一转身,它竟然就站在我身后咫尺处,我的鼻子几乎撞到它下巴。
    它突然逼近的身躯莫名给我一种压迫感,周遭空气仿佛都稀薄了,我推着它胸膛,不悦道:“滚!”
    “不能和别人抱在一起,”它摸我的脸,说,“这不对,是不对的。”
    我扭过头躲开它的手掌,斥道:“滚开!”
    它单手环住我的腰,手指扣在我下颚处,掐住,我的脸被迫抬起,不得不看向它。——这是平日里我习惯对它做的动作,它竟不知何时学会了。
    和我不一样,它使出的力道足以让我痛得面目扭曲。
    我去掰它的手指,不动分毫。
    “我是你的老公,你不能背叛我。”它凑近,冰凉的鼻尖碰到了我的,声音低沉,“宝贝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它低头来亲我:“不可以出轨。”
    我使足了劲挣扎,不让它亲,气得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神经病!这个神经病!!他妈的在说什么胡话,绝对,绝对要断了它的电影!都演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
    我挣扎许久它纹丝不动,很快我就没了力气,被它箍得皮肉筋骨生疼,整个人都要散架,为防止自己真被它活活勒死,我只能放松了力道,以免它越来越用力。
    我的顺从终于让它的力道轻了些,它吻我我也没有再躲开,环着它的脖子回应它,并带着它一步一步往某处走去。
    后背碰到了木板,手绕到背后,悄悄拉开一条缝隙,随即一个转身,趁它不备用力把它推了进去。
    它跌进了敞开的衣柜中,还没爬起来,我哐当一声把衣柜门关上,挂锁,杜绝了它再次爬出来的可能性。
    我一抹嘴,狠狠踹了一脚衣柜门:“给我好好反省!”
    说完直接进了浴室洗澡。
    照镜子时,腰间皮肤上甚至能看到泛红的新鲜指印,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鬼力气。
    毛巾摔在玻璃上,直接眼不见为净。
    洗好出来时,衣柜里窸窸窣窣,发出不容忽视的摩擦声。
    它在里面乱动,一刻都不消停。
    衣柜门被它折腾出一道缝隙,它的声音从里面风一般传来:“宝贝。”
    “宝贝。”
    我一个枕头扔过去砸在衣柜上,吼:“闭嘴!”
    它安静下来。
    玩了一整天晚上又遭了惊吓,我一裹被子直接入睡,应该是睡着了的,可是睡到中途,我突然睁开了眼睛,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
    一睁眼,屋内昏暗,四周沉寂,心脏不规律地剧烈起伏,快要震破我的胸腔跳出来。
    胸闷气短,我坐起身,揉了把头发。
    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一点。距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
    我丢开手机,正欲倒杯水喝,床还没下,一股粘稠诡异的妄诞之感猝不及防袭上了我的背脊,好似有一只无骨蛞蝓趴在我的皮肤上,沿着我的脊骨一节一节往上爬行,留下一行透明的粘液。
    我神经质地反手去摸自己的后背,只摸到了一手汗。
    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恶心的联想,我去抽床头柜上的面纸想擦一擦,这一扭头,对上了一只眼睛。
    一只在衣柜的窄小缝隙里,直勾勾望着我的眼睛。
    视线撞上,衣柜里的东西出声了,在冷寂深夜里阴森森的瘆得慌:“出去,”它的食指和中指从衣柜缝隙里挤出来,与衣柜门板相碰发出低微却刺耳至极的摩擦声,“放我出去。”
    “闭嘴。”我喃喃着命令。
    它没有停下:“我想和你一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