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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人偶

    高望拿起那颗跳动的心脏,在他掌心里,那颗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更快了些。
    他说的这些,应该就是当年属于他的人偶被他强行毁去时的画面吧。
    我舌根发苦,不知什么滋味:“人偶还会痛吗?”
    “……会的。”高望看着我,浑浊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一点水光,顷刻间便不见了,快的像是我的错觉。他小声道,“会很痛的。”
    “我当时给它灌了很大的剂量才成功,而你身边那一只,它现在应该只是刚生出心脏不久,你还有机会,”他推着我的手指,让我攥紧了掌心里那个玻璃瓶。
    高望冲我竖起一根手指,嘶哑道:“一滴就足够了。”
    第27章 “宝贝不该骗人”
    我和高望聊了很久,从他的工作间出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返程的机票最早也是明天上午,我今天是必须要在这个小村子里睡一晚了。
    正翻着手机想定个宾馆将就一晚时,高望说:“我这里还有空房间,你可以住上一晚。”
    他说完给我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就进了他的卧房不再搭理我。我早就累到恨不得倒头就睡,有免费住的地方自然是好,省去了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高望指给我的那个房间陈设一目了然,除了一张床和靠窗边的木桌外其余什么都没有,是一种久无人住的干净。
    高望自然是不会把他和鸣戈的卧房让给别人住,我想这间应该是他留给外人旅客的空房吧。不过以高望的性子来说,他也不太像是会留人住宿的那类人,今天怎么会这么反常地把我留下来?难道是看我和他同病相怜?
    可惜,我和他不一样。
    他的人偶是因为思念亡故的爱人而诞生,我的那个,只是因为我一时的鬼迷心窍。他毁去和他爱人一模一样的人偶时会痛不欲生,因为他看着人偶会想起鸣戈。
    而我?我倒是巴不得和梁枝庭形似的那个东西赶紧坏掉。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点订不到机票,我肯定马不停蹄回去给它灌下那瓶药水,一秒都不想耽搁。
    床很硬,我的脑袋一挨到枕头就立即干脆利落地陷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窗外还是黑的,天还没亮。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突然听到院子里响起了一点轻微的脚步声。
    我一惊,坐起身,趴到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瞄,院子里的竹林边上,高望席地而坐,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他的身后,一个蒙着眼睛的人偶手里拿着件毛衣外套,将衣服搭在了他的肩头。
    我听到的脚步声就是这个人偶的。
    高望没有回头,人偶也盘着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如果我记得没错,高望是说他把鸣戈的骨灰埋在了这片竹林里,那他大晚上的不睡觉……是在想念他的爱人吗?
    看这样子,高望应该持续这种行为很长一段时间了。
    也难怪他脸色憔悴成那般模样,不病才怪。
    人都死了这么久了,做这种自虐的举动又有什么意义?
    我无法理解他这种行为,正打算继续回床睡觉时,手掌压到了什么东西,书桌上有一个透明的塑封袋,里面装着一张照片,是合照。一人是高望,比现在稍微要年轻点的高望,还有一个,是陌生的男人,他搂着高望,面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难道是鸣戈?下一秒,我就知道不是。
    因为我看到这个男人搂着高望肩膀的手指上,有一道明显的接缝痕迹。
    这是高望按照鸣戈而制作出来的人偶。
    被他亲手造出,又被他亲手毁去。
    我放下照片,环顾了一下这个如今除了家具什么都不剩下的房间。
    我想这里并不是什么高望给宾客留宿的客房,而是照片上这只人偶的房间。高望毁去了有关这只人偶的一切东西,只留下一颗毁不掉的心脏,和这么一张旧照片。
    至于这张照片为什么不一起毁掉,这个问题或许只有高望才能回答了。
    我裹着被子闭上眼睛,这一次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升起,我才听到高望回卧房的动静。
    他居然就这么在外头待了一晚上。
    我睡不着,干脆也就不睡了,披着衣服起来。院子里竹海摇曳,一只小黑狗从远处田边兴奋地跑来,穿过这片竹林后就一个劲地在我脚边摇尾巴。
    我认出来,这是之前我从水渠里捞出来的那一只。
    它长大了不少,亏它还认得我。
    我蹲下来和它玩,两个小时后,高望出来了。
    还是那一副身骨将烂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只睡了两个小时就起来了。
    见了他,小黑狗就跑回他脚边,在他裤腿上蹭,高望垂眸无奈地看了它一眼,叹道:“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我问:“这不是你养的狗吗?它不回这里回哪里?”
    “之前村里一个小姑娘喜欢它,说要养,我就把它送给她了。可这家伙,总是隔三差五就跑回来,真是个小笨狗。”
    “你怎么不养?”问完,我就想收回这句话,但现实世界又没有撤回键,我只能尴尬地撇了撇嘴。
    果然,高望回答我:“我自己都养不活了,怎么养它?”
    他摸着小狗的脑袋,闷声道:“我和鸣戈养过一只狗,鸣戈死后,那只狗也老得不像样了,它生下这只小黑崽子后,就也跟着走了,又只留下我一个。”高望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揶揄道,“当初要不是看在你救了它的份上,我才不给你造那只人偶呢。”
    “你们这些年轻人,向来都不听老人言。”
    我无言以对:“……”
    离去前,我问了人偶芯片中的那个密码是什么,高望把密码告诉了我,0821,这是他制造出这只人偶的日期,至于里面的内容,他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卖什么关子。
    我沿着那条细长的泥泞小路走到头,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高望的身影淹没在一片绿色的汪洋里,风一吹,竹影摇动,他的身影彻底被枝叶掩埋,我再看不到他了。
    ·
    我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本是归心似箭,可是下了飞机之后,又矛盾地迟疑了。我为什么还要回去?直接去另一个地方躲起来不就行了?它被我捆了手脚扔在浴缸里,泡上十天半个月不会坏,那半年一年呢?反正我已经溜出来了,躲起来就永远都不会见到它,这样我不是就自由了吗?
    但这个想法只存留了两分钟就被我打消,不可控的东西不彻底除掉,往后余生都会提心吊胆。
    况且……
    况且我现在已经有了能对付它的东西。
    它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醒来。之前那次,也是过了大半个月才……
    没什么好怕的。
    想通之后,我步履沉重地回了家,楼梯再长也有尽头,即便我走得和蚂蚁一样慢,也有到头的那一刻。
    面前这道开关过无数次的房门此时像一个不透光的牢门,谁知道打开之后,里面会不会跳出来一只猛兽将我撕碎。
    我攥紧口袋里的玻璃瓶,视线落在楼道墙壁上的水表箱,想了想,有了主意。
    在进门前,我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里面没有丁点动静,应该没问题。我做了几个深呼吸,鼓起勇气拿钥匙开门。门开了,玄关处空无一物,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我放松警惕,径直走进了浴室,一眼看清里面的场景后,我的两脚陡然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的人偶仍旧躺在浴缸里,和我离开那天一样的姿势,可是眼睛却已经睁开,嘴巴里塞着的布巾也掉出来了。听到我的脚步声,它扭头看了过来。
    什么情况,它怎么醒了?这才两天啊……
    “宝贝,”它一如往常地叫我,“你回来啦。”
    “……”
    我压住心头不安,急忙把口袋里的小玻璃管拿出来,拔开塞子,蹲到浴缸边上,一把猛掐住它的下颚想要给它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