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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此情不甘

    她心底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想问问原因,也想知道他伤势如何。她起了这个念头,步子已提前迈了出去,行动比想法更诚实。
    周慕臣没喊住她,蹙眉望着她走远的背影。
    司遥走得越近,总算看清楚简寻脸上的伤痕。
    破了一道斜长的口子,从眉头到额角,此刻伤口两侧微微泛起干涸的痂,可更深的创面仍在往外沁血。
    她愣了愣,只觉画面触目惊心,似乎要比周慕臣更严重。
    她忙从裤兜里翻出尚未开封的柔纸巾,也没觉得不妥当,抽出一张便往他额角按去。她想替他擦去血痕,往前靠近,胳膊奋力伸直,仰起下巴,他往后退了一步。
    司遥一瞬错愕,脸颊稍稍染粉,即刻间停下了这不应有的亲近。
    纸巾递过去,简寻接过,低声说:“谢谢。”
    他囫囵擦了几遍,用去两张纸巾,这才有止血的迹象。
    眼镜男在旁提了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简寻,你还是去校医室看看吧,别搞得要缝针就麻烦了。”
    司遥恍然醒悟,也说:“对,你快去,要我跟你一起么?”
    简寻好似有刹那晃神,眸色稍闪,耷拉着眼望向司遥,神情有丝古怪。
    半晌,他冷冷道:“不用,你去看周慕臣腿断了没有。”
    他撩起唇角,扬展极为不齿的弧度,发出一声冷嗤,语气里满是嘲讽,转身便走。
    司遥顺着他的话端下意识朝周慕臣望了眼,四五个人围拢着对他嘘寒问暖,有男有女,递水的送纸巾的蹲下来查看伤势的……心底有些无奈,至于么?
    再回头,只能掠见早已走远的简寻,还是那道孤孤单单的身影。
    她轻叹,捏了捏半空的纸巾袋。
    眼镜男在旁嘀咕:“技不如人就硬抢,三打一被人断了球,面子上过不去肘击伤人还有理了,也不知到底谁丢脸……”
    司遥不看球,也不懂专业术语,但听着眼镜男的低诽,云里雾里却似摸着些苗头。
    这么看来,周慕臣身边的狗腿绝对偏帮太过。
    她远远看了看球场那头,对张承宜作了个手势,好闺蜜心领神会,从另一边拐出球场,两人挽着手走回教室。
    “你很不对劲噢!”张承宜撞了撞她的腰,“不会真有情况吧?”
    司遥嘟囔:“没有。好歹承了他的情,我关心同学也不行?流血可大可小,吴迪又说得那么夸张,我还以为他们真打架了呢……”
    张承宜忽然假咳了几声,凑近她耳畔,“我听吴迪说,周慕臣成绩被连压两回,球场上还被他抢风头,一时气不过,有点恶意撞人的意思……简寻脸上的伤是隔壁班那男生弄出来的,要不是他反应快躲开了,差一点点就撞到眼眶。你想想看那伤口的力度,万一真……”
    她没再说下去,也不敢随意揣测莫名的恶意,毕竟,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过节?或许只是男生在篮球场上一时上头罢了。
    司遥怔了怔,很难将周慕臣与“心胸狭隘”联系到一起。
    他以前也并非次次稳坐年级第一,就算不是简寻,也有可能是别人,下次努力再考好些便是。何况成绩起伏实在寻常,又何必要这么较真?
    又听张承宜说得有板有眼,惊心动魄,不免也有些后怕。
    体育课还剩十来分钟,她跟张承宜回了教室,又找了个借口出门,直奔生活区。
    校医室在饭堂隔壁,一栋单独的宿舍楼的底层。房间宽敞明亮,推门便是看诊台,摆了听诊器和简单的医疗用品,可校医并不在屋里。
    司遥略微迟疑地站在门边,朝里怯生生地问:“请问老师在吗?”
    无人应答,只有老式挂壁空调在旁发出低呜。
    她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桌上摆了个临时外出的牌子。
    就在司遥打算离开之际,里头的帘幕忽然被人扯开。
    她回头,与他视线相逢。
    简寻坐在病床,额角伤口处理到一半,上了药,但还未包扎。
    司遥当即眉眼舒展,忙笑着走上前,关切地问:“已经止血了吧?”
    简寻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原本疏淡的脸色已有波澜,难得,这些细微的变化发生在同一天,间隔时间这样短。
    他沉静地打量着莫名其妙追来的小姑娘,斜阳透过房间明亮的窗户洒在她瓷白的面上,流光溢彩,白到有些角度近乎透色,眼睛圆润明亮,饱满的唇瓣和秀致的鼻尖,像个被保护得极好的娃娃。
    而她特地来看他伤势如何。
    他指间捏着一块医用无菌敷贴,准备扬手贴在伤口上。
    司遥注意到他的动作,忙说:“我帮你!”
    她眨了眨眼,弯起嘴角对他笑。
    “你还能看见自己脸上的伤么?”她给的理由无懈可击,简寻也没打算跟她争。
    他松弛地垂着长臂,穿着宽松的蓝白校服,裹着高中男生特有的青春而略显健实的身体线条,覆盖格外好看的薄薄一层肌肉,周身洋溢着年轻年少的气息。
    头发修剪得不长不短,符合学校标准,有几缕碎发挡在额前,简寻眸色深深地望着她,司遥心无旁骛。
    她伸出一根食指,替他轻轻撩开碎发,随后接过他手里的无菌敷料,撕开复合纸,小心翼翼地覆盖伤口。
    简寻吃痛,下意识皱了皱眉,并没有躲开。
    司遥目光下落,紧张地望着他:“碰到伤口了吗?”
    他摇头,眼眸遽然抬起,两人视线交汇,司遥觉着自己呼吸都滞缓了一秒,不是被吓着了,而是,被他的浓墨深刻的眉眼晃了一下。
    学生时代大家循规蹈矩,穿一样的校服,留着相似的发型,没有打扮格外出挑的渠道,小心机小细节,只能是锦上添花,不能扭转一个人本来的样貌。
    所以,像简寻这样出类拔萃的好模样,便尤显得过目难忘。
    他眸底清亮,流淌着日光照在水中的斑斓粼光,透着些冷,此刻看向她,增添了些许温和之意。
    他从病床落地,自然而然地避开了稍稍距离,循着那异物感明显的敷料往上,循着边缘再度按压贴紧。
    司遥抿了抿唇,也往后退了几步。
    简寻去水池洗手,冷不防问她:“你男朋友腿断了么?”
    司遥的脸霍一下涨红,神色布满错愕、惊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那般:“他、他不是!”
    简寻转眸觑她,闷出声哼笑:“不是就不是,你急什么?”
    司遥被噎了一下,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呆愣愣地望着简寻,他已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提步往外走。
    高大的身影横在前面,她慢吞吞跟在他身后,语气迷糊:“我跟他,还有张承宜,都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就是这样而已。”
    司遥没有意识到,她根本不需要跟他解释。
    简寻眼眸稍敛,唇边撩起极浅的弧度,复归平静。
    两人结伴走回教学楼,周边的有各式各样的目光飘来,而简寻如若无睹,兜开椅子坐下,徐徐翻书。
    司遥先去了趟英语老师那儿,最终决定不参加英语辩论,老师也不勉强,只说尊重她的选择。
    等到她回到教室,上课铃响,周慕臣挤在嘴边的话被压回了肚子里。
    最后一节课本是自习,李天铭空出时间,特地来四班改为答疑,同学们一时间正襟危坐,不敢散漫。
    放学后,司遥跟张承宜去了饭堂,周慕臣今天不在学校晚修,打球又崴了脚,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作陪,只得怏怏不乐地出了校门。
    司遥有意多留些时间给简寻英语答疑,她提高了做题速度,也尽量不那么主动问数学题。
    简寻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嘴上没说什么。
    晚修结束,今天又稍稍迟了一些,倒不是简寻有意拖延,而是司遥改变策略后,她发现自己并不能如预期那般掐着时间完成任务。
    这颇有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无奈,连累简寻陪她一起拖堂,不多不少,迟了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