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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此情不甘

    周末过后学生如期返校上学, 可四班最后一排空了个位置。
    一连三?天,简寻都没露面?,有班干部跟老?师打听八卦, 传回来消息说是简寻因家事请假, 李天铭特批。
    司遥出入教室,偶尔瞥见那空荡荡的位置,会想起那天简寻神色匆匆离开琴房时的模样。
    他拎起书袋,动作迅速到没有任何犹豫。他没有解释,甚至没来?得及跟司遥道别,礼物和没吃完的蛋糕留在桌上?,屋里弥留一丝冷清。
    他周一没来?学校,她犹豫了大半天, 发去一条微信关心?,石沉大海。
    朋友圈快要被她翻烂了, 对?面?没有丝毫的动静。
    夜晚的帮扶自然取消, 眼镜男跟张承宜转战其他位置, 周慕臣倒甘之如?饴地坐到了她身边, 信誓旦旦拍胸脯,让她有什么问题尽管提。
    司遥刚从大神门下出师, 自然没有周慕臣以为的那样殷切。
    到了周四,司遥早读踏进教室,熟悉的位置依然空无一人, 桌面?堆积了这几天下发的各科真题试卷和课后练习。
    她小步经过,装作偶然撞见的模样,热心?地替简寻收拾好, 逐一拍照,再利用自习课整理了这一周的学习重点?, 分门别类列成了文档,跟随那些试卷一起送到了对?话框那头。
    简寻依然没有动静,甚至连句感谢也不曾来?过。
    直到这天晚修,司遥被语文老?师喊去办公室议定优秀范文,李天铭和前桌老?师的对?话窸窸窣窣扑进她耳朵里?。
    “简寻他爸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化学老?师问。
    “下午特地给他打了电话,看样子家庭比较复杂,说是明天下葬……眼看周五了,我就叫他不着急赶回来?,趁周末两天抓紧时间复习,有什么不懂下周私下来?办公室问。”
    “可怜呐,家里?也没个靠得住的亲戚帮衬,让他节哀吧。”
    司遥瞪大了眼,一时失神。
    原来?那天傍晚,简寻在琴房接通的电话,是有人在宣告他父亲的死讯?
    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微微沁出薄薄的汗,脸上?一阵冷一阵热,所幸语文老?师没留她太?久,等到她迈着机械般的步子踏出办公室,屋外冷风不着意地扑上?脸颊,她陡然惊醒。
    她下意识掏出了手机,拐到走廊的尽头,胳膊抵着冰凉的围栏,迫不及待想要传递那份盛烈的关心?。
    【简寻,你还?好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她犹豫了片刻,选了个温馨的拥抱发过去。
    消息送出,渺无音信,往上?是一长串的重点?总结和习题图片,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消息,又或者,他忙到根本没办法分心?。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至亲离世,而?他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高中生,离所谓的独当一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可司遥好奇,化学老?师为什么那样说呢?
    他没有可以依靠的亲戚,那他的妈妈又去了哪里??难不成真跟周慕臣所讲的八卦那般,他妈妈抛弃家庭离开了他?
    她怀揣着这份不解,独自在长廊吹了会儿冷风,握着寂静无声的手机伴随上?课铃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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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禺一直很偏僻,虽然近几年政府着力?开发,修了高铁站,规划商业区,通地铁直抵CBD,还?有不少名校央企进驻,可除了毗邻扬城市区的那一带稍显繁华,在蛛网的后沿是多不可数的落后地带。
    南禺是扬城的郊区,简寻出生的小镇又在南禺的郊区,靠近某座水库,依山傍水,偶有城里?人会驱车到此自驾游玩。
    而?简寻家中萦绕的流言却并不似昳丽的风景。
    在无人知晓他过去的扬城二中,同学老?师惊叹他的聪明,无论亲疏,大多人都保持着克制的友善,鲜少散布恶意。
    而?在南禺,他却是个几度接近休学,辗转被历任班主任力?保在校就读的那个奇怪的贫困生。
    简寻约莫记得,在他父亲简烨伟还?没出事前,家里?的条件还?算过得去。
    简烨伟以前在工程队出工,因他为人老?实,又听话肯干不在报酬上?斤斤计较,包工头有活儿总会喊上?他。
    母亲冯婉萍虽然不工作,可也学着照顾孩子老?公,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有盼头。
    到后来?,冯婉萍结识了从市里?回流小镇的某个老?相识,通过那人天花乱坠的吹嘘,间接接触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也开始艳羡那光鲜生活。
    她开始学着烫头打扮,时不时外出逛街,紧跟着,逐渐跟一帮不入流的女人相邀开台打麻将,牌瘾犯起来?可以几天不见人影。
    她时常熬个通宵,顶着青乌的眼圈回家倒头就睡,妆发凌乱不管不顾,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况兼顾家庭。
    冯婉萍心?大到任由半大孩子独自在家,彼时简寻才刚念幼儿班,放学回来?守着空无一人的小家,磕磕巴巴地说饿,最后在家哭得累倒过去,再被饿醒,继续哇哇大哭,可没人听见孩子的哀愁。
    简烨伟收工时间不定,本想着劳累一天回家能?吃顿热饭热菜,可偶尔只?见儿子有气无力?地睡在沙发上?,心?底冒起火气,一脚把孩子踢醒让他去街口买快餐。
    久而?久之,夫妻两人开始无休止地争吵。
    或许是受了牌搭子挑唆,冯婉萍自认凭她的姿色,当初一时冲动嫁给无父无母的简烨伟吃了大亏。
    她恨自己猪油蒙了心?,见他人模人样,性格老?实还?有份养家的手艺,稀里?糊涂嫁给他,婚后同年就生下了简寻,什么逍遥日?子都没有过。
    她后悔了,痛恨年轻时被婚姻欺骗,她现在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什么要在家当老?妈子?
    就这样吵了几年不消停,日?子凑合过,直到有一次吵得太?凶,简烨伟把脸憋得通红,难得说了句狠话让她滚。
    冯婉萍哪受过这老?实人的气,当即提了行李踏出家门,从此再没回来?。
    年幼的简寻瑟缩在墙角,不明白原本尚算温馨的三?口之家,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冯婉萍走后,简烨伟开始酗酒,喝得醉意熏天囫囵睡几个小时就去上?工,在工地屡屡出错,自然被工头踢来?喝去,多年来?从各方积攒的窝囊怨气无处发泄,最后由瘦不伶仃的简寻承受来?自失败者的滔天怒意。
    简寻生得像冯婉萍,小小年纪眉目清俊,已展露出了出挑的颜色。简烨伟越看他越嫌弃,动起手来?拳打脚踢,有时候抄家伙,打断了无数把衣架,简寻再痛也不吭声,否则会更加激怒简烨伟。
    无能?的失败者在孩子身上?尝到了掌权的滋味,从此变本加厉。
    简烨伟怨他留不住冯婉萍,骂他大概是野种,诅咒他怎么不去死,摔碎了啤酒瓶,举着极其锋利的锋刃,贴近简寻的脖子,威胁说明天就去给他办退学,扔到工地任他自生自灭,早早出社会别再当家里?的拖油瓶。
    简寻恶狠狠地紧咬牙关,大气不敢出。
    再逐渐,男孩蜕变成一米八几的个头,身体?发育,骨骼舒展开来?,肌肉逐渐装填进羸弱的身躯,他的气势已能?压过因长期抽烟酗酒而?愈加虚弱的男人。
    直到有一次,他忍无可忍,扬手扣住了简烨伟的拳头,拧着他无力?的手腕,将这位“父亲”推得撞倒餐桌。
    叮呤当啷好一阵动静,饭菜酒肉洒了一地,少年神色桀骜冷厉,狠狠盯着这不称职的监护人,往地上?虚唾了一口。
    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呆愣愣地看着简寻,之后,他没再挨过打。
    简寻升上?初三?那年,冯婉萍奇迹般地重新回到小镇。
    她打扮得异常时髦,像那个年代香港画报里?走出来?的摩登女郎。烫了卷发,扑粉描眉,嘴上?红艳艳抹着靓丽的口红。
    她说在外面?漂泊多年,无依无靠,才知道踏踏实实的日?子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