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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此情不甘

    他们至今没有离婚,所以从法律上?,她和简寻有同样的资格继承这笔遗产。
    简寻冷眼打量着坐在客厅的不速之客。
    冯婉萍甚至化了秾艳的彩妆,穿着身花花绿绿的长裙,以这样的形式来?南禺为简烨伟吊丧。
    她身边那个中年混混名叫陈耀辉,无业,以前给人在歌厅看场子,脾气火爆头脑简单,因打架斗殴被关了一段时间,出来?东搞西荡,没有专门营生。
    冯婉萍拿杯子给彼此倒水,俨然当家女主人的模样,“阿寻,你也高三?了,成绩好就该把精力?放在学业上?。村里?的事情又复杂又繁琐,你去村委写份声明,把你爸的后事托管给我处理,你安心?读书,一切都有妈……”
    她那句称呼还?没说完,简寻一个冷眼掠来?,逼得她把后半句话咽回了嗓子。
    少年已成长得高大挺拔,一张格外出挑的脸,眉目英俊眼神冷厉,细瞧着有她的神韵。可他的气势却足以压倒她虚伪的淡定,这件事,她从来?不占理。
    又是这套唬小孩的说辞,她当年骗不到简寻,三?年后就更不可能?。
    简寻没有废话,转身进了早已清理干净的储物室,在床头小柜里?翻出一张律师楼公证过的声明。
    他轻飘飘掷到冯婉萍面?前,淡定地坐下。
    冯婉萍反复扫量着简短的遗嘱,上?面?白纸黑字清楚明了地声明,简烨伟名下所有村社股份,全都由独子简寻继承。
    她怒不可遏地扔开遗嘱,声音高亢尖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爸没行动能?力?,怎么可能?出这份遗嘱?”
    那张纸片刻间被陈耀辉撕个粉碎。
    简寻气定神闲地瞥着从头顶飘扬落下的纸屑,唇缝里?挤出一声冷嗤:“这是复印件,原件存在银行保险柜,还?有一份在律师楼,有本事你都去撕。”
    “小兔崽子,你吓唬谁呢?”陈耀辉开口嚣张跋扈,猛拍桌面?,“砰”得巨响,以为能?震慑住未出社会的高中生。
    谁知简寻手起落下,桌上?由陈耀辉带来?的啤酒瓶豁然间碎成两段,屋里?发出爆响,倒喝住了楼道里?听热闹的路人。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吭声,连扒门的姿势都松了几分。
    屋里?剑拔弩张。
    简寻淡定地举着断裂的瓶身,尖锐朝着半臂之遥的冯婉萍,语气疏冷:“吓唬你,怎么了?”
    他冰冷的目光从陈耀辉脸上?滚过,最后又钉在冯婉萍惊愕的脸上?。
    他语气不屑:“我被简烨伟拿着酒瓶划脖子那年,你在哪逍遥快活?你知道恐惧两个字怎么写么?”他转眸觑了眼陈耀辉,“你又知道么?”
    他的嗓音里?不带一丝情绪,明明应是在控诉母亲的不作为,无论是恨还?是怨都好,冯婉萍并没有听出波澜。
    简寻冷冰冰地把话说出来?,就像在谈论一件数学题,按思?路定公式,轻描淡写,难题迎刃而?解。
    冯婉萍目光一滞,不敢深想简烨伟曾如?何对?待他。
    她从来?只?顾得上?自己,哪来?心?思?管这妨碍她花天酒地的小拖油瓶?
    她并不了解简寻,却浅尝过他过于狡猾的手段,就如?她当年暗恨被小兔崽子耍了那般,她从来?没法在儿子这边讨到便宜。
    到最后,这件事只?得不了了之。
    村里?见简寻无亲无脉,安排了街道的工作人员帮忙料理丧事,定日?子,联系殡仪馆,丧葬一条龙。
    简寻处理完南禺的琐事,冯婉萍和陈耀辉不知何时已灰溜溜地离去,而?他在殡仪馆外面?接到了李天铭的电话。
    这通短暂的通话结束后,他遥望着远方昏昏沉沉的晚霞,总算有心?情打开微信。
    他离校这几日?,所有消息都是司遥发来?的。
    一开始问他怎么请假了,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到后来?不再追问,发了许多习题和试卷的照片,还?列出每科的内容重点?,条理很清晰,用来?自习绰绰有余。
    再到周四那晚,她措辞严谨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简寻便知晓,司遥应当从老?师那里?窥探到他离校的缘由。
    他那股隐秘的自卑从心?底蔓延,如?藤蔓覆盖了所有亮光。
    殡仪馆的人问他要不要守夜,简寻冷冷地扫了眼渐暗的来?路,一言不发地踏上?回家的路。
    他登上?回小镇的巴士,这条线路无甚乘客,他靠窗坐好,塞着耳机,反复循环的是那天偷录的雨滴前奏曲。
    这段旋律能?莫名安抚他焦躁茫然的情绪,巴士摇摇晃晃,搅弄他的心?湖,阴森的场馆被路灯抛在身后。
    他跟简烨伟的父子情分在很多年前就断干净了,这么多年他再没开口喊一声爸,他是犟骨头,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死咬着嘴巴不肯服软。
    至于冯婉萍,他对?她更没有感情,她把他生下来?,也无数次控诉后悔把他生下来?。
    他是绊脚石,拖油瓶,阻拦她的美好未来?,是被欺骗的恶果。
    一段错误的婚姻滋养出冷血的生物,简寻心?中麻木,不知家为何物,更不知如?何爱人,因他从来?没有汲取过本应投诸的爱意。
    唯有这短暂的钢琴声,明明是寒冬雨夜,却从音符里?渗出暖意,变成融春暖雨,淅淅沥沥淌在脸上?,像温柔的轻抚。
    他知晓,他跟司遥完全是两种人,从小生活在世界的两个极端,品尝着这世上?的极恶和极善,交错着驶向不同的人生。
    而?在命运猛扑向某个未知地点?的岔路口,他与她相逢,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点?交集便如?永恒停驻。
    她对?他好奇,他不敢让她窥见真实。
    简寻缓缓阖上?眼。
    难过,也得过。
    -
    周一,司遥如?往常同张承宜踏进教室,下意识抬眸,便见着那张疏淡冷峻的脸。
    简寻望着前门的方向,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她几乎是在刹那间绽出微笑,步子快了一些,走到位置放下书袋和水杯,已顾不得所谓矜持克制,越过周慕臣的笑脸,径直朝简寻走去。
    她站在桌前,见他正在整理上?周的真题试卷,又抬眸,朱唇稍启,猛然意识到她似乎不该在教室提起他隐秘的家事。
    最后只?化作一抹淡笑,“上?周的试卷就是这些,你有什么不明白就来?问我。”
    司遥离他近了,这才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瘦了些,五官轮廓尤似刀锋般冷锐,鼻梁显得更加高挺。
    司遥心?想,他上?周肯定不好过。
    简寻淡淡开口,嗓音低沉:“谢谢,你发给我的资料够清楚了。”
    听见他声音如?常,司遥悬着的那颗心?总算缓缓飘落。
    她抿唇笑,低声说:“你看着脸色不太?好,还?是多休息,离下次月考还?有段时间,不用那么拼。”
    简寻没搭话,眼如?点?漆,视线回落到那一叠空白试卷上?。
    眼看上?课铃响,司遥也不打算再多说,转身回到座位,率先接受张承宜意味深长的审视。
    她凑近司遥,咬耳朵:“你有没有一种如?芒在背的窘迫?”
    司遥秀眉轻皱,不解地看向张承宜。
    她声音极低:“你进门直奔转学生,周慕臣的脸黑得像锅底。”
    司遥一怔,悄咪咪转头朝周慕臣望,他不耐地翻着课本,周边早读声不绝于耳,他光翻书嘴里?却没动静。
    她觑着他,周慕臣察觉前方投来?的目光,略带幽怨地抬眸,眼神古怪。
    司遥从小循规蹈矩,对?于异性间的火花磁场向来?迟钝。她一直认为,她跟周慕臣的感情,就如?同她与张承宜、吴迪那般纯粹单一。
    朋友间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从来?也不会当真。
    她以为周慕臣的反常,只?是出于友谊受到挑衅的危机感,而?她从没认为自己专属于某个人又或某个圈子,自然没打算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