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惨，我们院必须有正规实习报告才能毕业。我最近在疯狂面试...”。林依狠狠嗦一大口热豆浆，日光灯下的她顶着黑眼圈，全无刚开学时候的意气风发。
    她托着腮，喋喋不休，“我干嘛这么想不开学会计啊！学会计就算了，我干嘛这么想不通要读研啊！最近在面几家会计事务所，做税做审计的都有，人家面试一上来就是：‘小姑娘忙季一周工作70小时起，吃得消伐？’把我给吓的，以为自己得了失心疯才会听到这么夸张的话。”
    “邵院长对学生格外严苛...加上老陈这层关系在。别人一篇论文就能胡差事，我肯定不行，可发表论文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吗？他还不准我发垃圾刊物...哎...”
    暮色降临，马路斜对角的校门前人来人往。她和林依各抱怨各的，又同时长叹一声，陷入沉默；周遭只剩全家店里的招牌音乐声不停回响。
    “韩志呢？”
    “他也忙。”
    “刚工作就这么忙？你们一个礼拜能见一次吗？”
    “他们实验室新来了老板，盯得紧。差不多吧..最近这两周都没见。”
    林依欲言又止，摇摇头，“算了，你不生气就行。”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陈念摇头晃脑，“我自认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解人意。”话虽这么说，却在屏幕亮起的瞬间忍不住查看消息；又在下一秒悠悠叹口气。
    林依没留意到这些，感叹明明还在读书，二十刚出头的年纪，生活难度却连升三级。
    “对了，我们院长说今年外院也要改革，向我们这个变态院学习。必须有正规公司的实习报告才能毕业，你有个心理准备。”
    “应该不至于吧...我上哪找实习？”陈念将信将疑。
    “不信拉倒。我跟你说，面试官真的都是笑面虎...”
    陈念并没听进去多少，仿若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有种被岁月强套进「成年人」名号的无措。
    过去二十年她一直像完成老师布置作业那般，一步步实现自己对「人生」的规划。可人生那么长，之后呢？之后几十年还会有人不停给她布置作业、划出考试重点吗？陈念心里涌起阵阵不安，不确定能不能在未来的横流中，如愿飘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第2章 实习？实习！
    一周之后，邵院长就在学院研究生新生大会上公布了这一「喜讯」。话语一出，台下怨声四起；纷纷吐槽学期过半，大家刚适应研究生的节奏，转眼又要被硬塞进社会大染缸里学习。
    “咳咳，安静一下，我补充几点说明。”老邵清清嗓子，缓慢扫视台下。
    “客观来说，在座不是每位同学都有对科研的热忱和决心，也不是每位同学都会选择读博，在文学或语言学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学院此举是从实际角度出发，帮助大家更好的与社会接轨；提前做职场规划、熟悉社会环境。大家可以借由此契机了解不同的职业发展方向，找到自己的职业兴趣所在。理想主义者无法完全脱离现实的土壤，未来三年，大家就当是从学生到社会人的缓冲过渡期吧。”
    邵院长一席话让人醍醐灌顶；台下瞬间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陈念坐在第一排，听着身边同学的交谈，脑子里冒出一个个问题：毕业之后她该做什么？读博？她真的喜欢科研吗？当一个英语老师？还有别的职业选择吗？
    这些问题她从没有细想过，总觉得离自己还很遥远。
    老邵喝了几口茶，留点时间给大家讨论，接着说道，“当然了，鉴于这是我们学院对2013级新生的新规定；学院老师和领导们经过讨论，并不打算把「社会实习」作为强制的毕业要求。有实习报告的学生能在「国家奖学金」和「校优秀毕业生」的评选中获得额外加分，真没有也不会影响毕业流程。实习职位不做强制要求，能和自身专业结合起来更好。”
    话语刚落，大家被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咕咚一下跳了回去。
    陈念乐呵呵的，【我就知道是虚晃一枪，我们院不做实习硬性要求哦。】
    林依：【你说法律规定20岁之前不能结婚，为什么不规定20岁之前不能擅自选择会计作为自己的专业？】
    没头没脑，一定是被学业和找实习逼疯了。
    “我今天会上的话你也听到了，虽然不强制，但你不一样。我对你的期望还是很高的。”
    会议结束，邵院长特意留下陈念；他端着茶杯，言简意赅。一字一句落在陈念心里，就是一项无法拒绝的任务。
    “你啊...”，邵院长眼神在陈念脸上打转，“还是经历的事太少。”
    陈念没听明白，一脸困惑，“啊？”
    “多接触社会吧。”邵院长语重心长。
    【你们实验室招实习生吗？活的，能吃也能睡。】，陈念望着屏幕逐渐黯淡下去，将手机揣回口袋。
    入秋了，地上满是梧桐落叶，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叶茎咔吱断裂的声音；面前的保护罩宛如裂开一道道口子，她很想透过缝隙一探究竟，却又彳亍不已。
    她琢磨着老邵的话，将可能的实习机会在脑中匆匆过一遍。
    校内职位最轻松，竞争也最激烈，多数是留给勤工俭学的学生的。校外呢，她能想到的无非是去夏女士的律师事务所打杂，哪怕专业不对口，但复印些材料、准备文件应该不难。可事事都想着由爸妈来兜底总归不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否定到最后，机会寥寥无几。
    “诶，和老邵聊的怎么样？”方妍和她迎面撞上，“怎么面色惨白？”
    陈念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书桌前，“老邵要求我强制性实习。”
    “我去，还好没选他当导师。”
    陈念苦笑一声，“你们呢？什么打算？”
    “我不准备找了，自己专业的书都看不完。我那个变态导师天天跟催命似的，逼我跟他一起写论文。我都跟他说了八百遍无意读博，他老人家可倒好，一天一个to do list不带重样的轰炸我。”方妍怨气连天，端着塑料盆出去又进来，“忘拿洗衣粉。”
    走廊路过的同学听闻也加入群聊，“我学姐说他们公司招翻译，千字60，不用坐班。不干了还可以出一个正儿八经的实习报告，我准备就它了。”
    大家语气轻松，对这个「节外生枝」的实习要求并没太当回事。唯有陈念，一筹莫展，鼠标划来划去，都看不到一个心仪的职位。
    韩志：【怎么？你有人介绍？刚去实验室搞数据去了，没带手机。】
    陈念：【我啊，你看合适吗？】
    韩志：【Hmm...你没有化工背景。我们需要专业性强一点的，纯打杂不行。新老板要求特别高，恨不得天天出一张试卷考我们的专业知识。】
    陈念：【变态吧，这谁顶得住。】
    韩志：【差不多，大家最近都战战兢兢的。】
    闲聊几句之后，韩志又忙工作去了；他宽慰陈念，反正不影响毕业，找实习这种事干脆随缘。
    也是，陈念顿觉轻松不少，就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
    外院的研究生课程安排没有正儿八经的考试，只有写不完的论文和综述。世界陡然失去「标准答案」，陈念只觉压力骤增。她常面对电脑直到深夜，几个小时后，打开的word文档里依然只有鼠标的竖杠在忽闪，昭显存在感。
    陈念这会正对着《理想国》发愁，读古英语就是：每个单词的意思都查了，语法结构也琢磨了，可组合到一起依然晦涩难懂。
    看都看不懂，怎么写综述？她叹口气，扑倒在桌上，愁眉不展。
    “喂？”
    电话那端是嘎达嘎哒高跟鞋的声音，“我刚下班！八点了！”
    陈念将手机拿远些，“这么晚？”
    “算早的咯！实习生加班费太贵。我这客户在新区，每天早上我都要在人民广场换乘2号线，早高峰的2号线！强烈建议你体验一次，绝了！”，林依打着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