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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海风十七里

    风在一刻息止,蒋律率先打破沉默,右手晃动着箱子,“吃面去?饿了。”
    陈念点点头,心里嘀咕着怎么突然丧失了和他社交寒暄的能力。
    陈念的手自然垂在身侧,时常会和他的碰在一起;体温交换,心尖跟着颤了又颤。他们没有再靠近,却也没打算挪远些;两个人同行一路,纯靠Minimax推动话题。
    蒋律将视线始终笼罩在她身上,亦看透她的局促。他突然懊恼那晚竟脑门一热,将难题抛给了陈念。
    “你打车来的?”
    “开车啊。”
    “那为什么还提着箱子?”
    蒋律拍了拍前额,“顺手塞进副驾,又顺手拎下来了。”
    “...”
    一周不见的两人,在外人眼里并不算熟络。他们面对面而坐,大部分时候都在埋头吃面;间或几次眼神碰到,不过淡然一笑。
    唯有当事人清楚,多出来的心事是什么。
    蒋律食不知味,却还是频频点头赞赏:“好吃,很想念这家的面。”
    陈念不敢吃太多,几口之后适时叫停,故作轻松地笑笑:“好吃的还有很多,等你回美国之前一一打卡。”
    他随即垂下眼眸,喉咙里咕隆着:“嗯。”
    老陈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来,陈念敛着眉,压低嗓音:“爸,我一会就回家。”
    “念念,快来医院。”老陈的声音颤抖着,在嘈杂背景音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气虚。
    陈念背脊发寒,蹭一下站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陈没空详谈,大概交代了一下情况,便匆忙挂断电话。
    她恍惚几秒,抬头时对上蒋律关切的眼神,内心防线突然就塌了。
    害怕、担心、恐惧,还有这一整晚盘旋在两人之间的不舍全部糅合在一起。陈念红着眼眶,语无伦次,“我不能陪你吃饭了,我得去医院。”
    蒋律赶忙递纸,“出什么事了?”
    陈念啜泣着,声音断断续续:“我妈出事了,在医院...”。她脑袋嗡嗡的,彻底失去了思考和判断能力;老陈在电话里说得言简意赅,可凭语气能判断出事态的严重性。
    她无措地翻着口袋,“我手机呢?我忘了在几号楼...”
    泪珠砸向屏幕,模糊了一片。陈念疯狂滑动解锁,结果越哭越凶,下一秒,被人用力揽入怀中。
    她紧贴着蒋律的胸膛,在砰砰心跳声中冷静些许;她一再收紧双臂试图取暖,大脑一片空白,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薄荷香气,耳边是他的柔声安抚:“别怕,我陪你去。”
    第39章 好像在哪见过
    车厢内很静。
    陈念前额抵着车窗,两眼迷离,不断用手背拂去泪水。
    老陈电话中说夏女士白天加班时遭遇旧客户上门报复,她避让不急,腹部被捅了一刀。
    周末办公楼员工少,没人及时留意到电梯间的争吵和冲突。好在保安恰巧巡逻到该楼层,发现情况,得以帮忙制服那人,否则...
    她摇摇头不肯再发散思维,不自觉抱紧双臂;蒋律伸手探探出风口,调整风向,又开了加热座椅,“还冷吗?”
    “不冷了。”
    这个点路上的车不多,蒋律猛踩油门,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方向盘,眼角余光时不时绕到陈念身上。
    “我到了。你别下车了,直接回家吧?”陈念木木的,空气里是难以忽视的消毒水味。
    “我陪你一起。”蒋律歪歪脑袋,示意她带路。
    手术室外的等候厅坐了不少人,屏幕上实时更新着手术进展,高瓦数的白炽灯放大了每个人的隐忍和伤心。
    老陈弓着腰,双手抵着额头,耷拉着眉眼;察觉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啦。”
    “爸。”陈念带着哭腔,单屏幕上「夏文丽手术中」几个字,就足够扎得她一个劲流泪。
    “医生说了,刀子捅得不深,未伤及肝脏。你别担心。”老陈沙哑着嗓子,一眼瞥见女儿身侧的蒋律;他呆愣几秒,颔首打了个招呼。从接到警察电话到现在,他心力交瘁,无暇顾其他。
    陈念痴望着屏幕上的滚条跳动,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响起令人心安的结论:“手术顺利,病人已经转去了普外病房。”
    “爸,我陪夜吧,你回家歇歇。”
    “我在这陪你妈,你别瞎掺和,快回去睡觉。”老陈一口回绝。
    “我回家也睡不着啊...”陈念觑到老陈凹陷的眼窝,“爸...”
    “好了,你妈那离不了人,我得上去了。”
    老陈刚推开楼梯间的门,突然琢磨出什么。他扭过头不动声色多打量了蒋律几眼,又折返到他身边;没有绕圈子寒暄,只道了声辛苦,并委托他送陈念回家。
    蒋律点点头,“应该的。”
    老陈重重拍了拍蒋律的肩膀,“你们俩路上当心。”
    蒋律虚拢住陈念,“我送你回去。”见她纹丝不动,不得不拽住她手臂往外走,“你得好好休息才有精力照顾阿姨。”
    陈念心有余悸,高频心跳迸发出更多的焦虑和后怕。她任他拉着,慢慢挪步。直到晚风拂面,风干的泪痕剌到面颊,她陡然清醒,忙抽出胳膊,“不用送我回家了,我打车就行。你下了飞机折腾到现在,还没好好休息呢。”
    “我不累,送你回家。”说话间便揽着她坐上了副驾。
    他俯身帮她系上安全带,耳畔是她止不住的啜泣和温热的气息,湿漉漉潮唧唧。她鼻头红红的,脸上有几道清晰的泪痕;眼底闪着无措和害怕,晃得人心疼。
    蒋律忍不住搂紧她,面颊贴着她的,最后不带任何欲念地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别担心。”
    陈念亦回抱他,双臂一再收紧,“我害怕。”
    “没事的。”
    救护车灯光刺眼,陈念松开手臂,别过脸,“走吧。”
    “嗯。”
    他一路送到楼下,“晚安,好好休息。”
    “晚安。”
    “下周休假吧,我已经批了。你记得给Cindy再发一封邮件。”
    “好。”陈念无意识地点点头,希冀赶紧天亮回医院陪夏女士。
    蒋律仰着头,看楼梯洞里的感应灯悉数亮起又逐一熄灭;听她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伴随着锁芯一声咔哒。他轻舒口气,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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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念醒来的时候刚过五点,这一夜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人如陷入梦魇中一般难以挣脱。医院允许探视的最早时间是六点,医生七点查房,家属需要回避。她估算着时间,胡乱洗把脸就出了门,没走几步便听见车门阖上的声音。
    她诧异地撇过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近。
    蒋律微微勾起唇,身上散着好闻的苍木香,“昨晚睡得好吗?”
    陈念蓬头垢面,嘴唇干裂,实在不适合见人,“你怎么来了?”
    “送你去医院。”
    “你睡觉了吗?”
    “倒时差呢,睡不着。我们走吧。”
    “哦。”
    车内的暖风驱散了清晨的寒意,蒋律递上一个塑料袋,“吃点东西垫垫。”
    陈念捧着热乎乎的甜豆浆,轻抿润唇;她并没什么胃口,却莫名贪恋那丝丝缕缕的甜。
    “别光喝豆浆,吃点锅贴。”
    “哦。”
    一夜过去,夏女士情况稳定,只是仍在昏睡。
    听老陈说,夏女士夜里醒了一次。那会麻药劲刚过,她疼得不行,哪怕稍微挪动身子都得倒吸好几口凉气。
    陈念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夏女士这般模样:唇色惨白,眉目紧闭,同时挂着好几瓶点滴。陈念不自知地颤抖着,指腹轻抚夏女士眉角和鬓发,又是一阵心疼,“妈。”
    老陈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也有精力跟蒋律闲聊几句。严格算起来不过是第四次见面,老陈却越看蒋律越顺眼,暗想这小伙子办事不错,送陈念回家还知道再接过来,还不忘给他也带了一份早餐。
    陈念惦记着夏女士,没参与二人的交谈。她坐在床沿,触到夏女士冰凉的手指,眼眶一热:“还好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