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页

作品:《海风十七里

    “我们念念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家,连衣服都洗不干净。”老陈抿了口茶,悠悠惋惜叹口气:“哎,都是被我们惯的。”
    蒋律琢磨几秒,推测出此话背后的含义;他笑了笑,在这个节骨眼,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说自己会照顾她?凭什么,陈念还不是他女朋友。
    说这些都可以学?作死,哪有跟女生家长说这话的。
    老陈见他不响,放下茶杯,“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老一辈的不想插手。念念的性格我了解,这孩子重感情,我们做父母的见不得她受委屈。”
    话说得很明白了,蒋律心领神会。
    “嗯,叔叔,我知道的。”老陈的话语如敲边鼓般在他心里凿凿作响。蒋律想再补充几句,腹稿里的话萦绕到嘴边,总觉无力。那些没有实际行动支撑的语言,无论说起来多么言之凿凿,听上去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
    老陈感知到夏女士的怒视,欲言又止:“你们年轻人好好的就行。”
    “嗯嗯,谢谢叔叔。”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钥匙插孔的声音。
    三个人如盼到救星般一致扭头望向门口,只见陈念一脸错愕,怔在原地:“爸,妈...蒋律?”她一时语噻,快步走到蒋律跟前,满脸问号。
    蒋律抬起头,窘迫地笑笑,配上那对黑眼圈看上去格外像熊猫,“上次没来得及接阿姨出院,今天在家没事就想来看看。”
    “你没事为什么不在家补觉?”她二话不说拉起坐在沙发上的人,推着他朝门外走,“爸妈,我送他下楼。”
    蒋律忙不迭扭头打招呼和陈念爸妈告别,跟在她后面。
    陈念此刻的心情复杂透了。
    她宛如面对着散落一地的红豆和绿豆,需要在规定时间内捡起并分类完毕:让人无从下手,焦头烂额。
    她走在前头,噔噔噔,脚步声极重。蒋律小跑几步跟上,拽住她手腕,“今天我的确欠考虑了,你生气了吗?”
    陈念摇摇头,声音如蚊子哼:“不是。”
    蒋律叹口气:“你也没回我的信息。”
    “和你说了我去林依家玩了。”
    蒋律弯着腰,寻到她的眼睛:“我以为你已经到家了,打算顺便看望一下夏阿姨,真生气了?”
    “我没有。”陈念的别扭劲上来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她不想解释自己并不是生气,而是突然有点难过。难过很多事大抵终不能如她所愿,也难过此刻炽热滚烫的真心迟早会避不开因现实距离而被冷却的命运。
    蒋律猜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哄着她:“不生气了。”
    陈念心软了软,抬头对上他的眼。月光淬入他的眸底,漆黑的瞳孔里似有什么在静静流淌,漾着欲说还休的情愫。
    不远处路灯骤暗,满怀心事的两个人在黑暗中卸下了些许理智。他们就这么望着对方,挨得很近。彼此的气息搅扰着内心的安宁,心跳愈烈,扑通扑通;血液沸腾,逐渐淹没了所剩不多的清醒。
    蒋律侧过头,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一寸;湿热呼吸交缠,氧气宛如被抽干。他轻轻贴上陈念柔软冰凉的唇,霎那间,所有被强压的欲望开始抗议。
    他缓缓撤离,打量她的反应;又嫌不够,很快便重新覆上去。
    他将陈念紧搂在怀,在唇表面反复碾压。某一刻,舌尖找到同伴,同样的软绵湿润,勾在一起难分难舍。
    “闭眼。”他咕隆了一句。
    陈念听话地闭上眼,睫毛却因紧张或悸动不自知地颤动,颤得人难耐不已。
    唇齿搓磨,黏扯出更多理不清的思绪。
    情感发酵,湿津传递着不舍、烦闷、还有一些让人想不计后果的冲动。
    蒋律手掌紧按住她的后脑勺,不准她后退;他不留余地地扫荡、侵占,所抵之处皆是柔肠百转。
    分秒被无限拉长,唯一的计时器是彼此的呼吸频率。
    某家大人对小孩的一声怒吼划破了空气中的涟漪。陈念如梦初醒,猛地推开蒋律;对方双臂仍箍着她,“陈念,我们好好聊聊吧。”
    “过段时间再说好吗?”她压根不想聊。
    “过多久?”蒋律听不明白。
    太乱了,陈念心乱如麻,“等你补够睡眠再说...你顶着黑眼圈来见我爸妈,的确没考虑周全。”
    “我有黑眼圈?”
    “嗯。”
    “行,你说有就有。”他目光始终锁着她。
    陈念退后几步,躲避他炽热的鼻息,作势要逃离让人难以招架的场景,“你快上车回家补觉。”
    “好。”
    她目送蒋律的车开远,没急着上楼。她脸颊还热着,鼻尖还残留他身上清冽的香气;该死,怎么就没忍住。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完全来不及消化,以至于手机响的时候她下意识接起。
    “我回国了,找时间出来坐坐?”陈念木然地拿开手机,瞄了一眼来电号码,未知号码。
    “是我,李焜励,这是我的新号。”对方解释道。
    “哦哦,你怎么回来了?”
    李焜励的导师受邀来沪上某知名医院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调研,作为导师最器重的学生,他自然得跟着。他调研实习的医院离陈念家不算远,前几天刚安顿下来,还没开始忙,便寻思着约陈念出来吃饭聊天。
    陈念心不在焉地应着,心想着多半是一句客套话。结果对方真的在电话中敲定时间地点,问得她措手不及。
    陈念自觉并没有和对方熟悉到要一年见好几面的地步,踟躇了几秒钟;对方没听见回应,以为信号不好,又问了一遍。
    陈念不擅长拒绝,“明天吧,周末我没事。”
    “好。”
    “一起吃饭吗?”
    “喝咖啡怎么样?”
    “行。”
    ==
    周末的咖啡小店挤满了人,日光晒得人暖洋洋的。陈念到得早,点了杯橘皮拿铁。晒干橘子皮特有的苦涩和清香混着醇厚的咖啡一道入嘴,一口口停不下来。
    蒋律:【我睡醒了,你在干嘛?】
    陈念:【和一位初中同学约了喝咖啡。】
    蒋律:【好,玩得开心。】
    陈念揣起手机,一夜过来,神思并没有变得清明。聊什么?怎么聊?算了,想不明白。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李焜励的声音拉她回神。
    “没事,我也刚到。”
    简单寒暄过后,聊天内容多半还是围绕着医学打转。这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今日尤其难懂,陈念忍不住打断:“美国怎么样?好玩么?”
    “美国那么大,你说的是哪边?我对东部比较熟。”
    “哦,我想问加州那边。”
    李焜励顿了顿,这不是第一次听她提到加州了,“遗憾当年没去留学?”
    她若有所思,“没有,最近要去开会。”
    李焜励来了兴致,对话内容终于从枯燥的药物对比实验转向了更加生活化的美国见闻。无奈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仅有的几次加州之旅都局限于学术探讨,并不能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陈念不需要建议,她只想多听一些关于加州的事情。
    “想什么呢?都出神了。”
    “没什么。”陈念挪回眼神,抿唇笑了一下。
    在这之后,李焜励又约了陈念几次:逛书店,看展览,喝咖啡,说是要趁着忙起来之前好好体验一下久违的城市生活。
    陈念每每试图婉言相拒,最终又都碍不过面子前去赴约。
    她其实并不排斥和李焜励的接触,可任她再有求知精神,也不想定期来一场深奥的医学讲座。
    陈念将这一切归结为是李焜励荣归故里,急需找老同学叙旧。等到了林依那边,事情的发展方向就被定义成:一个书呆子想追妹子,最后只能不断用学术没话找话的心酸历程。
    这样的胡话陈念听过不计其数,并没当真。
    林依敲敲她脑瓜子,“我说真的,他就这么缺人陪?这种拙劣的追妹手段我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