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你有孩子了?”

    司玉想过无数个与贺云重逢的场景,无数句开场白;

    但从未想到会是这一句,会是这个场景。

    贺云摘掉黑[se]冲锋衣兜帽,露出了那张英俊深邃的混血侧脸。

    他从女人手中[shu]练地接过孩子,像是做过无数次那般。

    那只手,抚摸过自己无数次的手,折了朵藤上小花,逗得小孩咯咯直笑。

    不是说,你手中的花只会送给我吗?

    屋檐下的男人,身体[rou]眼[rou]眼可见的僵硬,指尖小花随之掉落。

    太浮于表面。

    司玉和后辈对戏时,都会告诉他们表演惊讶不要只会掉东西。

    所以现在,自己要教他到底什么才是惊讶。

    啪!

    一记耳光在贺云放下孩子、走向他时,毫不犹豫地甩了上去。

    司玉满意地欣赏着贺云偏过头后,脸上浮现的红晕。

    “你以为这样就躲得过去?”司玉拽住他的衣领,“我告诉你,休想。”

    司玉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而贺云面[se]平静,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反而将他衬托得像个疯子。

    二人的沉默对视,等来了天空又一声响雷,以及司玉身后的稚嫩童声。

    “妈!”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举着大伞跑来,“小舅舅!”

    司玉一怔,松开了手,转过头重新看向贺云。

    从始至终都未曾移开目光的贺云,却在此时别开了眼。

    “啊!司玉!”小女孩大叫着冲来,“你是司玉!你真的是司玉吗?!”

    司玉还在发愣,头顶的雨却停了。

    不知什么时候,贺云在他身旁撑起了伞。

    “桃子,你先跟妈妈和妹妹回去。”

    “可是,这可是司玉啊!”

    “桃子,听你小舅舅的话。”

    小女孩拗不过妈妈,却依旧在撒娇似地跺着脚:“那小舅舅,你要让司玉进去避雨啊!等雨停了,我再来要签名!”

    “你看过我的电影?”心情大好的司玉笑起来,“你才多大呀?”

    桃子摇摇头:“没看过,但是我们全班,哦不!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你!”

    “应该的。”

    司玉认真点头。

    桃子呆呆地“啊”了声,不等她说话,就被妈妈拎着后脖拽走。

    司玉对着依依不舍的小粉丝挥手。

    不得不说,他被那句「小舅舅」哄开了心。

    但很快,当他看见贺云转身离开的背影时,那颗心又再次沉下。

    “贺云。”

    司玉出声叫停了他的脚步。

    贺云回头看了眼司玉不停滴水的金发:“进来再说。”

    三居室的房子很小,无法与他们在江城、[lun]敦、巴黎、纽约或是任何一间别墅公寓相提并论;甚至比不上贺云陪他在山沟沟里拍戏时,租过的自建房小楼。

    但和他们住过的所有地方一样,贺云都把他们收拾得极为干净:餐桌会铺上桌布、墙上会挂满相框、玻璃瓶里会[cha]着新鲜切花。

    只是,这间房子里的桌布不是司玉选的,照片里也没有司玉,玻璃瓶里也不是司玉喜欢的玫瑰。

    这间房子不属于他与贺云。

    贺云早就离开了他。

    在去年新年伊始的第一天,在他捧着生[ri]礼物回到家的那一天。

    司玉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要找贺云问个明白。

    -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贺云从卧室走出,将手中的毛巾放到了二人之间的桌上。

    司玉下意识地想拿毛巾,却再次被怒火填满。

    “你觉得呢?你就那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你觉得我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贺云握住玻璃杯的手顿了顿,淡淡道:“我留了字条。”

    闻言,被称是360°逐帧暂停都无死角的司玉,此时也被气得面部扭曲。

    只见,他急切地从裤兜里掏着什么。

    “我司玉ins粉丝2个亿,你甩我就用这个?!”

    司玉举着一张用透明胶带勉强缝补的纸条。

    “「我们分手吧」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司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

    明明他想说的是自己为了来找他,不仅在岛上迷了路,还被狗追、被雨淋。

    他想说自己的委屈,然后贺云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紧紧抱着自己。

    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自己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了指腹,贺云都会自责是他自己没有做好、没有把水杯放得更稳些、没有把热水放凉才端来。

    贺云永远不会让他委屈。

    但现在——

    “原来是为了这个。”

    司玉终于等来了贺云的转身。

    但他却神情冷漠,就像是当年二人刚认识时那样,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就是不想在一起了。”

    “我不信。”

    司玉把纸条重新放回兜里,仿佛这样就可以否认一切。

    “你未免太自负了。”

    贺云说。

    “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你忽然离开,不就是因为那段时间我工作太忙,不能经常回……”

    “不是。”

    贺云出声打断。

    “你就没想过,按照你的脾气,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难道不是因为我一直在忍受你吗?”

    贺云抬起脚步。

    “我受够了跟保姆一样,每天洗衣做饭等你回家。”

    贺云朝着司玉走来。

    “我也不喜欢你拉着我对剧本,非常讨厌。”

    贺云走到司玉面前。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喜欢了,所以不想再忍受,所以我要分手。”

    钝刀子割[rou]疼。

    贺云不带停顿的话更疼。

    它们好像割破了司玉自我麻痹的幻想。

    他开始在记忆中寻找,想要找出贺云不爱自己的证据——

    他们结束异国恋后,司玉第一次外出拍摄是在西北沙漠。

    重逢

    不过是两个礼拜不到,他就被思念折磨得够呛,光是电话和视频已经完全无法抚平他焦躁的情绪。

    在加了几次大夜后,司玉终于排开了行程,当晚深夜就飞回了家。

    一打开门,他就看见了正在沙发上[shu]睡的贺云。

    司玉舍不得吵醒他,蹲在旁边看了良久,直到贺云醒来。

    “怎么不回房间睡?”

    “没有你的房子,一刻也不想待。”

    贺云从身后抱住司玉,两个身型高大的成年男人就这么挤在沙发上。

    他们用耳鬓厮磨和处处亲吻表达着多[ri]不见的思念。

    “我爱你。”贺云微微支起身,看着他,“司玉,我爱你。”

    紧接着,司玉失去了亲吻的主动权。

    他与贺云食指紧扣,越抓越紧,片刻不愿分离。

    ……

    他失败了,他怎么可能找到贺云不爱他的证据。

    贺云爱他。

    司玉无比笃定。

    “刚刚那些话,你准备了多久?”

    司玉问。

    贺云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

    “如果我不来,是不是还辜负了你倒背如流的[ri]夜演练?”

    司玉走上前,拉住贺云。

    “贺云,我司玉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如今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贺云看着搭在他小臂上的纤长手指。

    下一秒,他便像是大梦初醒般,向后撤了大步。

    “你是司玉,从来不缺看你的人。”

    司玉没管贺云说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空落落的手。

    触碰的时间太短,甚至没能留下贺云的体温。

    司玉收回手,无力地垂下。

    但很快,他黯淡的目光被沙发后一整条长桌的照片点亮。

    “那这是什么?!”

    司玉拿起一个相框,高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还留着我们在一起时拍的照片?每张都是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贺云沉默良久,才哑声开[kou]道:“这些照片都是我拍的,为什么不能留?”

    司玉退后半步,轻笑一声。

    “再说一次。”

    贺云微微动了动眼:“什么?”

    “说你不喜欢我。说完,我立马就走。”

    贺云看着他,僵硬在了原地。

    屋内沉默着,屋外的风雨和海[lang]愈发大。

    “我已经给了你想要的答案,你为什么还是不依不饶?”

    贺云拿过司玉手里的相框,将它准备无误地放回了原处。

    “说不出[kou]是吗?”

    贺云的胸腔和他身旁的白[se]纱帘一同起伏着。

    “好,那我告诉你。我……”

    “我不想听了。”

    司玉平静打断道。

    贺云张开的嘴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就连他漆黑瞳孔中碎裂的光芒,也和屋外被暴雨击破的海面如出一辙。

    他看着司玉拉开门,扶着门框,吝啬得只留下一个侧脸给他。

    司玉的金[se]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被打湿大半的白[se]衬衫,让他的身形更加单薄。

    “我的耐心有限,你的答题时间太久了。”

    说完,司玉步入雨中。

    贺云面前只剩下被狂风砸得哐哐作响的房门。

    衣袖上的水珠顺着手臂,滑入贺云麻痹的手指,最后无声地滴落地面。

    一步、两步、三步……

    贺云的视线中,有在石板路两旁、垂下花冠的[nai]白[se]阿努比斯黄水仙;有开满院子[kou]的蓝紫[se]西伯利亚蓝钟花——

    没有司玉。

    他挪步到餐桌旁坐下,沉默凝视着着花园里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花[cao]。

    清晨,浓雾翻滚。

    它们从贺云眼前的花园蔓延、堆积到海岸的岬角上,爬升起的太阳一点点将其刺破。

    风和[ri]丽,花[cao]重新昂头。

    咚咚!

    贺云深陷食指的大拇指指甲盖松开,他从餐桌旁起身,拉开房门。

    一脸喜气的房东大婶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小贺啊,我来跟你说一声……”周婶指向西面院墙后的房屋,“我租出去了。你搁那儿的种子箱,[chou]空得挪一下。”

    贺云点点头:“好。”

    “不过,你也别担心,租房的人心好着呢!说你多放些时[ri]也不打紧,还说找时间跟你学种花咧!”

    贺云没应声。

    周婶朝着一旁矮墙唤道:“阿玉啊?阿玉!”

    贺云仿佛成了被牵制的木偶,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诶!”

    贺云闻声看去——

    昨晚消失在雨夜的人,正从蓝白石块顶上探出半个身子,对他挥着手。

    “门有点远,不介意我直接翻……”

    “不能翻!松的!哎呀!”

    “司玉!”

    贺云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了过去,接住了跌落的司玉。

    司玉再纤瘦,也是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这让贺云也不免踉跄后退几步。

    可还没等他稳住身形,下一秒,他便被猛地扑倒在地。

    他躺昨[ri]才松完土的柔软花圃上,迫使自己不低头,只敢看着海鸟鸣唱飞过湛蓝天际。

    可是,司玉的脸出现得太轻而易举了。

    他只需要一个抬头,就那么霸道又毫无道理地占据贺云所有的视线。

    司玉总是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更好看,尾调如何上扬最动听,甚至连嘴角笑起的弧度都是[jing]心设计。

    “你好啊,新邻居!”

    司玉笑着说。

    司玉总是有一百种闯入他生活的方式。

    贺云早该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