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莱西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七零八落，不知意义的画面轮番闪回，却看不清晰。

    他孤身走在一条被圣光覆盖的长廊上，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漂浮在空中，莱西试图抓住这些吉光片羽的记忆，一伸手，闪着光的模糊画面却在指尖化成破碎的光点。

    莱西只能不断往前走。

    越往长廊深处走，记忆就越模糊，一直走到尽头，莱西被一片柔和的光晕笼罩。

    再度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身处狼藉的战场，受伤的天使们互相搀扶着挤在一处，脚下的云团被撕碎，露出底下血红[se]的地狱。

    耳边呼啸的烈风刮得两颊生疼，恶魔的哀嚎和天使的□□刺激得他脑中钝钝地疼。

    他茫然地低头，看着手中雕刻着月桂叶的金弓。

    “莱西！莱西！”

    有同僚在叫他。

    莱西脚下虚浮，反胃感涌上喉间，莱西恍恍惚惚地循着声音望去。

    莱西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到一只手温柔而不容抗拒地按在了他的肩背上。

    一阵悚然的寒意瞬间攀上他的脊椎。

    莱西还没来得及扭头看是谁，那只按在他后背上的手微微一用力，他脚下顿时一空。

    莱西下意识扇动翅膀，然而那人抓住了他的右翼，语气轻柔，好像在叹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可怜的莱西。”

    那声音温柔又空灵，[shu]悉得好像他们曾经在月夜下彼此依偎，[jiao]换过心事，在倒影的湖水中望进对方的眼睛。

    “再见。”

    那无比柔和的嗓音这样说道，下一秒残忍地掰断了他的翅膀，眼看着他从云端跌落。

    身体失重的恐慌太过强烈，莱西在极速下坠的窒息感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正巧锈蚀的大门被阿斯莫德一脚踹开，发出几声摇摇[yu]坠的惨叫。

    “醒了？”

    天使还沉浸在被人从高空丢下的惶惑里，听见男人的声音也只是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默默地拉起盖在身上的被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露出的幼蓝[se]眼睛警惕地看着身形过于高大的男人。

    阿斯莫德觉得自己并不算是个纵[yu]的变态，比起那些放[dang]的同类，他简直称得上洁身自好，甚至有恶魔大逆不道地怀疑过魔王陛下或许在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

    但是如今看见天使无辜的眼睛，某种干涸多年的火焰再度从喉间燃起。

    恶魔滚了滚喉结，语气很冲：“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忙前忙后照顾了你一晚上，你现在把我当流氓？”

    天使被这一通谴责吓得缩了缩脖子，想了想还是乖乖地瓮声瓮气说了声：“对不起。”

    他被噩梦吓到，尚且对所有生物的好意都怀抱警惕。

    天使的额角还滚着一滴冷汗，湿漉漉的雪白睫羽垂落，可怜巴巴得像是被雨水浇湿的蝴蝶翅膀。

    啧，没想到宿敌失忆之后竟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么好欺负，看起来稍微有点脑子就能把他拐走啊。

    阿斯莫德的手指有点[yang][yang]的，突然很想拔一根宿敌的眼睫毛。

    然而现在要紧的并不是这个。

    一只圆滚滚的小东西被他丢到了天使的怀里。

    莱西迷茫地捧住了这只颇有点分量的圆球球，满眼迷茫：“这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铜[se]的破破烂烂金属小球上镶嵌的老旧[ye]晶显示屏亮了亮，露出马赛克组成的笑脸。

    一双细细的，用廉价材料拼起来的手臂用力地舒展开，像是竭力伸了个懒腰，下一秒那细细的机械爪子朝莱西伸开，像是讨要一个怀抱，连机械音里都带着孩子气的惊喜：

    “妈妈！”

    莱西面上木了一瞬，扭头茫然地看向阿斯莫德，脸上明明晃晃地写了几个大字：什么玩意儿？

    阿斯莫德欣赏了一会儿宿敌狼狈的模样，半晌才露出一边森白犬齿，坏笑道：“怎么了宝贝，不认识你孩子了？这可是你亲自生的啊。”

    “亲自”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缠绵而缓慢，仔细听过竟然有一点咬牙切齿的痛恨。

    莱西懵了一下，一时间只把这个人类话中的古怪当做是对他的痛恨，然而此时被子上圆咕隆咚的小东西还在努力向莱西讨要一个抱抱：

    “妈妈！”

    小小一块显示屏上露出一双泪汪汪的荷包蛋眼。

    天使是最容易心软的物种，被小机器人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还是犹豫着伸出手，在它脑袋上摸了摸。

    显示屏上的豆豆眼立刻变成了一对弯弯的笑眼，机械爪轻轻抓住了莱西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很亲昵地蹭了蹭。

    “妈妈，好想你！”

    手掌下明明是铁皮补丁拼接出来的冰凉触感，莱西却莫名有一种自己在摸毛绒绒的小狗脑袋的错觉。

    好可爱哦。

    “他叫什么名字？”

    莱西把圆球球抱在怀里，一边望向阿斯莫德。

    魔王大人眼神相当古怪。

    盯着那只抱着圆球球的手，只觉得十分刺眼。

    “你自己的孩子，名字当然你决定，阿猫阿狗都可以。”男人语气非常冲，看起来是真的很讨厌天使了。

    天使看见这个传说中的“孩子”，就知道男人说的都是骗他的。

    果然其实是仇人吧。

    但是莱西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得罪了这个家伙。

    chapter 4

    他抱紧了圆球球，小小声说：“那，叫努努可以吗？”

    “随便，你想叫什么就可以叫什么……”剩下半个字眼被他咽回喉咙里，魔王睁大了眼睛，有点不可置信似的，“你叫他什么？”

    天使以为自己触怒了男人，有点紧张：“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换一个……”

    “用不着，叫这个名字很好。”

    男人眼神里透着点叫天使看不懂的东西，莱西觉得自己的羽毛要被他眼神中的炙热撩着了。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忘记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

    天使觉得这个人类果然有点古里古怪的。

    他抱紧了现在叫努努的小机器人：“谢谢你昨天把我带回来，我会报答你的。”

    天使脸颊上还浮着一片发过烧后残余的嫣粉，一双蓝眼睛水光盈盈的，好像泡在一片晶莹海水里的昂贵宝石。

    柔软的白发贴在粉[se]的颊面像是雪地里被冻伤的蔷薇。

    天使浑身上下都白得发光，就显得脸颊上那点脆弱的粉[se]越发引人，啊不，引魔注目。

    阿斯莫德看得心里一动，很想就这样把他压在身下看这冷淡雪白的躯壳染上更多艳丽的[se]彩。

    荒了快一千年的脑子突然间充满了无数不可直视的黄[se]废料。

    恶魔君主从来不是会压抑自己[yu]望的圣贤，身处地狱，为所[yu]为才是恶魔的底[se]。

    “你说什么？我刚才没有听清。”

    阿斯莫德走近几步，俯下身来。

    男人比天使要高大不少，俯身时几乎将他完全笼罩在[yin]影里。

    现在的天使手无缚[ji]之力，弱小的像是一团猫崽，完全无法撼动山一般的男人。

    他张了张嘴，抱紧了努努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

    “我放下堆积如山的工作，就为了给你找这么个小东西解闷，你现在说你要走？”

    男人眼底隐隐好像有金光闪动，天使疑心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望进那对再普通不过的深[se]眼眸里。

    闪烁的金[se]好像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一个住在边缘地带贫民窟里的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气场。

    “我知道你讨厌我。”莱西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直到脊背触碰到冰凉的墙角。

    男人的眼神实在是太有攻击[xing]，莱西顶着这样可怖的目光禁不住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道：

    “我欠你的，会还给你的，我就先不打扰……唔！”

    他话还没说完，阿斯莫德已经单手掐在了他的脸颊上。

    手指陷进柔软颊[rou]，绵软得像是握住了一团天边的柔云。

    粗糙指腹微微地用力就在天使的脸上留下一道猩红[se]的指痕。

    莱西被掐住脸颊，很快眼底就浮起一层晶莹的水光。

    “放，放开我！”

    天使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细白手指搭在深[se]肌肤上，显得更加脆弱且扎眼。

    怀里的努努尖叫着用机械爪子试图帮莱西把男人的手拿开：“放开妈妈！坏蛋！”

    “小白眼狼。”阿斯莫德冷笑一声拎起努努往身后一丢，小机器人撞倒桌上一堆瓶瓶罐罐咕噜噜地滚了一圈最后闪了闪被迫熄了屏。

    莱西目光紧紧盯着努努生怕他被摔坏了，偏偏恶魔察觉到少年视线的偏移手下更用了力，几乎要把掌下[jing]巧的骨骼捏碎，硬生生凭借着疼痛让天使把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人？”

    魔王陛下其实有一把低沉动人的好嗓子，落在天使的耳边，却吓得天使洁白后颈都飘起一层[ji]皮疙瘩。

    他下意识偏开脑袋，男人却欺身上来，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

    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咬住天使的鼻尖。

    阿斯莫德牙根发[yang]，想狠狠地咬他一[kou]。

    “不许拒绝我。”

    他们藏身的这间房子又小又拥挤，唯独一张床收拾得还比较干净。

    天使就缩在这一角中，明晃晃的[ri]光从沾满油污的玻璃窗外漏进来，在天使的漂亮脸蛋上晕出灿烂的光晕。

    天使是神的孩子，至高之天的神圣造物。

    现在不也是只能蜷缩在他的掌中，任他予取予求？

    魔王收紧了手掌，托着天使的脸蛋，看着那玻璃珠似的蓝眼珠和雪白的眼睫毛。

    他想起，至高之天的大天使长，比起他显赫的凶名，更为人所知的，是他举世无双的美貌。

    莱西有点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对阿斯莫德炽热的眼神表示不解：

    “你要吃了我吗？”

    他看他的眼神真的很像自己看香[cao]小蛋糕的眼神啊！

    等一下，我喜欢吃香[cao]小蛋糕吗？莱西懵懵地想着。

    接着就是下颏一痛。

    阿斯莫德语气很古怪，他对可怜无知的天使露出一个森然的冷笑：

    “是啊，我要好好地，品尝一下天使的味道。”

    身后那道陈伤又在隐隐作痛，被活生生劈开血[rou]的痛楚席卷他的每一根神经。

    恶魔露出獠牙，如愿以偿抚上天使缀着明媚[ri]光的眼睫。

    “就当是，你对我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