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辫公主

作品:《不可以叫妈妈哦[娱乐圈]

    月栖意十五岁前与段平尧往来较多,毕竟住处相邻,串门都方便。
    可高考后他搬去永定南街,与段平尧便多是工作来往,抑或在外头一同吃顿饭喝杯茶,至多接月栖意去他家里。
    月栖意不想看他与梁啸川起冲突,他便不登永定南街的门。
    因此,他对月闻江的了解不比外人多,也并不怀疑月闻江不过是祝双姮收养的小孩。
    月栖意:“……这个,说来话长。”
    段平尧本还抱有期待,可月栖意居然真的不否认。
    他目光僵硬地落在月栖意腹部,又仿佛被烫着一般飞速掠开。
    “所以当时你休息了半年,说回吴州看外婆,其实是……”
    月栖意:“……”
    真的是去看外婆。
    段平尧倏然想到月栖意彼时的年龄,心头猛地一震,攥住月栖意手腕道:“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是谁干的,有人欺负你是不是?!”
    月栖意:“……”
    他先挑关键澄清道:“闻江不是我的亲生小孩,更不是……更不是我自己生的。”
    他不想细思段平尧脑补了什么,尽管也不是第一回了,但要接受还是不容易。
    后头突兀地响起一声冷嗤。
    梁啸川上前来,扯开段平尧的手,嘲讽道:“段平尧,你脑子有病?”
    段平尧仍心存疑虑:“那他为什么叫你妈妈?”
    月栖意比他更想知道原因,茫然道:“可能,小孩子有他们自己的内心世界。”
    月闻江每每听到月栖意强调自己不是他的小孩便会有些怏怏。
    他不明白月栖意为什么不肯认他,他对月栖意就是他妈妈这件事深信不疑,他们明明有母亲与小孩之间独有的感应。
    是以月闻江对段平尧的印象更糟糕了,他扯扯月栖意的手,发现月栖意手有些凉,又张开手努力包覆住月栖意指尖,才道:“妈妈,好晚了,咱们回去睡觉吧。”
    以段平尧此刻状态,显然也说不成正事,月栖意便道:“那平尧哥,不如今天先休息吧,以后有机会我再找你。”
    段平尧出神一般缓缓颔首,道:“好,好。”
    月栖意于是回身,可段平尧再度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话音艰涩:“小意,其实我……”
    迟迟无下文,月栖意不解道:“什么?”
    段平尧嘴唇徒然张合两下,蓦地瞥见梁啸川的眼神。
    好整以暇的,不见丝毫急切阻止之意,甚至称得上期待。
    梁啸川在等,等段平尧自掘坟墓。
    一旦他说出越界的话,那么月栖意永远、永远都不会再见他。
    段平尧最终只是道:“没什么……早点休息。”
    回去那几步路,梁啸川笃定道:“我就说段平尧变态吧,之前你说他是演戏才那样,那刚刚呢,也演戏呢?”
    月闻江罕见地赞同梁啸川,连连颔首道:“就是,妈妈,你不觉得这人特怪吗?”
    然而这么多年来,段平尧在月栖意印象中一直成熟稳重,短短几分钟的失态尚不足以撼动。
    今晚的异常……不过是一根小刺而已。
    --
    过于安静的环境中,稍稍明显一点的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难得梁啸川不在,月闻江如同观察珍稀小动物一样观察月栖意睡着的样子。
    帐篷却“哧”地响了一声。
    月闻江警觉望去,梁啸川无比轻车熟路地走到月栖意身侧,躺下,软玉温香抱满怀。
    察觉到月闻江的视线,梁啸川惜字如金:“转过去,睡你的。”
    他一面说,一面活动了下发麻的右臂。
    从他踏进帐篷开始,这玩意儿隔十几秒就电他一下。
    ……段平尧这狗东西,来真的?
    梁啸川天生没什么耐性,被这破静电吵烦了,抬手准备摘了扔一边去。
    孰料一解开卡扣,那装置:“滴滴滴——!!!”
    ……直接狂叫起来,梁啸川又立刻戴回去。
    算了。
    区区静电拦不住人,梁啸川肯遵守规则无非是不想月栖意为难,现下人都睡了,为了老婆他可以容忍这狗屁规则。
    梁啸川将耳朵凑近月栖意,果然听到他呼吸时轻时重,不由将人护得更紧了点,轻拍他单薄的脊背。
    月栖意一换环境睡觉便会如此,睡不安稳,症状有轻有重。
    要么睡得极浅,不住地梦呓,附近人呼吸声大一点都能吵着他。
    即便环境彻底安静,他每隔半个来钟头也会没来由地醒一下。
    有些类似小孩子闹觉。
    要么就不省人事,好似昏迷。
    梁啸川头回将人叼回家睡觉那晚上,月栖意听故事听得好好的,睡得也很乖,然而没过半小时,月栖意就开始哭。
    在梦里哭,哭声小而轻,泪珠子却大,圆滚滚的一颗颗淌出来。
    彼时梁啸川与现在的月闻江差不多大,赶忙晃晃他的手,又叫了几声。
    分贝由低到高,由缓到急,月栖意一直闭着眼,毫无反应。
    梁啸川坐不住了,把医生找来把老爹找来把家里一切活着的都找来。
    连厅堂里的晚清铜鎏金老王八雕塑都抬过来了(实则是赑屃,但梁啸川称之为王八),王八长寿,能辟邪。
    当然是虚惊一场。
    这么些年,人是他捧手心里养大的,这觉却一直睡不好,甚至变本加厉。
    偏偏月栖意自己没所谓。
    梁啸川碰了碰月栖意还泛红的眼尾。
    月栖意不宝贝这条小命,他梁啸川宝贝得要死。
    他又伸出指腹蹭蹭月栖意面颊,没用力,却压出一点点红印。
    月栖意似乎比上个月又瘦了一点。
    本来就瘦得小猫崽一样,再清减下去不得飘起来?
    他老拨弄月栖意,月栖意也没反应,看来是睡沉了。
    梁啸川又摸了摸月栖意耳朵边上的一撮头发。
    人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称不上迎不迎合审美,而是引领审美、成为审美。
    月栖意每出一次活动,一头乌浓长发衬得肤色愈加莹白如雪,美得皎洁又妖异,时下便刮一阵黑长直的流行风尚。
    他头发长得很慢,所以可以很长时间都维持在腰部附近,不会过长。
    之所以不留短发、不常剪头发,是因为他不喜欢剪刀的“咔嚓”声,因此每次剪头发都全程蹙着眉心。
    梁啸川觉得他这个小怪癖特别可爱,完全就是小猫。
    这样思忖着,他手底下已飞快给月栖意编了根小辫子。
    编好后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端详良久。
    一边给人解开,一边在心里叫人家黑长直小猫。
    月闻江视线在梁啸川与月栖意之间逡巡,暗夜里仿佛发着幽幽的绿光。
    ……这姓梁的怎么一直动妈妈,还对着妈妈笑得怪怪的。
    有病。
    --
    月栖意醒来时,辨不太清现下是白日还是夜里。
    这帐篷遮光效果绝佳,他摸索到手机一瞧。
    9:00……?
    早餐供应时间是七点到九点,他明明定了八点的闹钟。
    月栖意坐起身,发现小投影仪开着,亮度调至最低,正无声播放电影。
    是《马路天使》。
    八十多年前的黑白电影,华语电影的杰出代表,镜头语言甩时下大多数影片八条街。
    此时尚不到最广为人知的那段《天涯歌女》,而是在影片开端后不久,歌女小红一面编麻花辫,一面气呼呼不情不愿唱《四季歌》。
    “春季到来绿满窗……”
    帐内光线随着放映时明时暗,月栖意看着那小白点在手写歌词字幕上跳来跳去,听完一首《四季歌》。
    “夏季到来雪茫茫……”
    “宝宝,夏天怎么会‘雪茫茫’呀,”月菱茴给他编小辫儿,纠正道,“是‘柳丝长’。”
    “哦……”月栖意被摆弄头发时总会莫名觉得痒,他呜呜唧唧往月菱茴怀里钻,唱道,“夏季到来雪茫茫……”
    “……”月菱茴无奈摇摇头,随他去,又亲亲他让他坐好,道,“这么爱撒娇,宝宝你是小猫吧!”
    “哥哥?”月闻江从外头拉开一点拉链,见月栖意起身,便多拉开了些。
    他端进来个托盘道:“早餐拿回来了,你没起我就又热了热,你看你要吃……”
    话语戛然而止,月闻江焦急道:“哥哥你怎么哭了!”
    月栖意抹了把脸,摸到一手水泽。
    他迟滞须臾,才道:“……没有,可能睡觉的时候做梦了。”
    “那你赶紧喝牛奶吧,”月闻江端给他,又给他擦眼泪,道,“做噩梦之后要喝牛奶。”
    牛奶温度恰到好处,月栖意双手握着杯壁喝了口,摇摇头,笑了下,道:“不是啊,是好梦。”
    【老婆你不要流着眼泪笑……我心碎了】
    【老婆我来给你擦眼泪,我来亲亲你】
    【好美啊好美,梨花带雨,我再去重温一遍老婆的哭戏cut合集】
    月闻江手足无措,觉得是条件不好让月栖意不舒服了,道:“要不咱们回家吧……让徐奶奶给你烤小蛋糕吃。”
    突如其来的空茫渐渐消退,月栖意深呼吸了下,带着鼻音否定道:“录制还没结束,我们不要做逃兵。”
    “我才不管逃不逃兵,”月闻江嘟囔道,“我就想让你高兴。”
    手机屏幕亮起,月栖意看了眼,是抽签通知。
    嘉宾们要抽取生物卡,节目组给了四个选项——海洋生物、鸡、鸭、鹅。
    家禽养殖的收入通常来源于售卖计价,但《大小富翁》拍摄周期短,来不及养大它们,因此节目组会买入成年家禽,每日测评鸡鸭鹅的状态,评定嘉宾们应得收益,死亡则收益终止,不会再次买入给第二次机会。
    至于海洋生物,由于夏季休渔,嘉宾只能去赶海,按照收获多少由节目组评定。
    其余三个倒没什么,可月栖意对于鹅这种生物的抵触由来已久。
    原因很简单,当年月菱茴带他去小镇采风,住在一农户家里。
    月菱茴在屋里整理画具,月栖意便坐在院里小板凳上,边晒太阳边等妈妈,孰料被不远处的大鹅盯住了。
    鹅类视物本来就会缩小,成人尚且如此,彼时才丁点儿大的小栖意自然更是。
    那大鹅大约觉得他像小奶猫一样小,“嘎嘎嘎”叫着直接飞过篱笆朝他飞奔过来。
    月栖意当即被吓哭了,可他年纪太小,身体又不好,跑得很慢,眼看就要被大鹅啄上一口。
    听见响动,月菱茴惊得迅速跑出来,但距离赶不上,幸而主人家就在边上,一把拎起大鹅的脖子,这才拯救了他。
    月栖意看着四张卡牌翻到背面、打乱顺序。
    他随机点击一张,翻开。
    三秒钟后。
    月栖意默了默道:“闻江,你怕鹅吗?”
    月闻江尚未与鹅近身接触过,但他不假思索,仿佛要成为战士一般坚毅道:“哥哥,我什么都不怕,你害怕的事情我都帮你做。”
    七岁的小学生做出这种表情其实有些滑稽,月栖意想笑,可视线落到屏幕里那只绿豆眼大鹅身上,又顿时笑不出来。
    除开养殖之外,月栖意还打算找一份工作。
    正如梁啸川或周存征那般,玩家可在节目组的地图设定内工作谋生。
    他在地图内稍作浏览,询问月闻江道:“闻江,我们去甜品店工作怎么样?”
    月闻江立时道:“你觉得好就好啊。”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也不挑,不多时便将自己那份豆腐脑、麻酱烧饼、豆浆解决掉。
    再看月栖意,一杯牛奶液面仅下去一小半,吸管在嘴里,也不晓得有没有在喝,手里还在看甜品店招聘启事。
    月栖意想到梁啸川及周存征都是自己工作,并未带上小孩,又改变主意道:“还是我自己去吧,你自己玩。”
    月闻江怎么可能同意,难以置信道:“那我怎么能放心呢。”
    又将餐盘往月栖意跟前推了推,道:“先吃饭吧,待会儿凉了。”
    月栖意应了声好,啜了口牛奶。
    他吃饭向来和小雀儿似地吃不了几口。
    身体底子太弱,肠胃也脆,因此从小食欲就低,稍微多吃两口还会胃痛、呕吐、发烧。
    其实即便是所谓“多吃”,他也比同龄小孩吃得少。
    日复一日,他越发不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