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球

    两人顺着人流回清湾路。

    第二天是星期天，不用早起也不用读书，高中生窝在家里，不是补作业就是睡觉，或者熬夜打游戏。

    夏明扬熬夜喊着开黑，叶朝闲着没事，跟着他上车，一边上分，一边听方贝冉吐槽她表弟的感情生活。

    “现在的小孩，比我还小一岁呢，就开始搞网恋了？搞笑。网恋就算了，听说他们那服有个高手，他为了女神天天堵人家跟人决斗，真搞笑。”

    夏明扬一枪补了个人头，张目结舌：“这不是吾辈楷模么。”

    刘锦明坐他摩托车上，活动了一下关节，配合道：“是啊，少年可期。”

    “……”

    叶朝被他俩挤得没地方站，打了个子弹：“滚，你去那边，这我位。”

    刘锦明挪挪屁股：“请！”

    “呵呵。”方贝冉冷笑，一梭子炸死一个：“然后当然是被女神十动然拒了，一群[tian]狗。”

    一群[tian]狗：“……”

    方大小姐急着睡美容觉，一把枪在[cao]坪里直突突，主打的就是敌我不分，癫死所有人。

    其他人跟在她屁股后面左右摇摆，一把打完，四人小组分崩离析。

    “还打吗？”夏明扬吸着饮料问。

    “都行。”刘锦明拆开一包薯片。

    叶朝刚想回应，手上的屏幕亮了一秒。

    『岚姨：睡了吗？』

    叶朝按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摁开语音：“不打了。有事。”

    他退出游戏，低着头，一边回消息，一边出门找陆星乔。

    往阳台扫了眼，对面那边屋里暗着，没人，应该在楼下。

    两栋房子中间早打通了，装了个小门，叶朝过去，推开门，听到里面模糊的声音。

    客厅里灯光很亮，从上往下，光线晕成淡淡一片。

    陆星乔在客厅里打电话，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他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简单的长裤黑T，眼皮微垂，发梢还滴水。

    客厅里光线冷白，落在他脸上，乍一看，说不出的冷静疏离。

    叶朝转身关上门，他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点点头，说：“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什么，他“嗯”了声，把电话递过来。

    宋岚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朝朝？”

    叶朝微怔，想起她看不到，“嗯”了下，又低声说：“阿姨。”

    陆星乔忍不住侧头看他。

    男生洗完澡，刚吹了头发，发软的头发垂下来，搭在眼睛上，看着有些乱，又有点乖，看不出白天的凶。

    宋岚问：“学习难不难？遇到事没有，有事记得跟哥哥说。”

    “都没有，不难。”叶朝低声道，顿了下，又说，“我哥会给我补。”

    他抬眼看陆星乔，示意陆星乔配合。

    陆星乔垂着眼皮看他，微微挑眉。

    “好。”宋岚不疑有他，听到就笑起来，温柔道，“好，我正在车上，明天回去。”

    “……”

    叶朝愣了下，回头看陆星乔。

    陆星乔看他一眼，接过手机，转回刚刚的话题，淡声问：“几点？”

    宋岚说：“八点吧，先吃饭，到时候说。”

    “嗯。”

    母子一问一答，叶朝坐在旁边，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叶清远老婆没得早，是个单身狗。

    他没有母亲，宋岚算他半个妈妈。

    小时候她就左手叶朝右手陆星乔抱着，后来跟陆弘一起在外工作，也没有忘记家里的两个小孩。

    有时候谈生意，只要路过南川，她就会回来看一眼。

    那时候她也犹豫叶朝回沈家会不会太突然，不好适应，只是陆弘的身体让她筋疲力尽，再没有能力多管。

    叶朝听着她的声音，稍微有点走神。

    那头有人说话，宋岚应了声，低声说：“这边有点事，有什么安排你们商量一下，我先挂了？”

    陆星乔点头：“嗯，你去忙。”

    他挂完电话回头，手指抵在屏上，微微挑眉，淡声道：“给你补课？”

    没人回应，他顿一下，才发现叶朝正在走神。

    窗户没关，一阵早[chun]的凉风透过窗帘吹进来，带来清湾路上的[cao]木味道。

    男生坐在客厅里，蹙着眉发呆，手指瘦削，身上是少年特有的薄。

    陆星乔看着他，脸[se]淡下来，毫无缘由，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闷。

    双方家长都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所以大部分事也都是两个人一起。

    他见过各种各样时期的叶朝。

    见过少年时，站在办公室里绷着脸挨训的叶朝。

    那时候，陆星乔就站在一边听，听老师说：“家里多管管。”

    他掀开眼皮，看到男生偷偷看他，不服气，但也不吭声，见他看过去，若无其事别开眼。

    陆星乔看着他，耳朵里听着老师的话，却不出声。他的表情平静，其实忍不住走神。

    他也见过小学时期，学校亲子运动会的叶朝。

    学校[cao]场旁的大榕树下，平时活动乱跳的小孩，难得有些蔫。

    他不死心的看着别人家的父母成双成对，看了很久，才小声嘟囔：“我都没有。”

    他只有老叶，都没有妈妈。说的时候，声音还有点郁闷。

    后来长大点，就不说了。

    即使如此，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陆星乔也总是觉得心脏骤停。

    他已经是很聪明的小孩，可是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叶朝解释。

    叶朝不是电影里那样，妈妈临行前留下的小宝贝。

    他从没有听过叶朝的妈妈。

    混球

    只偶尔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有一个很高的叔叔，会跟叶叔一样，把叶朝抛起来玩。

    后来他生病了，就再也没出现过。

    只可惜长大后的叶朝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搭在沙发的手被人戳了下，回忆像泡沫一样[chou]离。

    叶朝握着手机，蹙眉看他：“想什么呢？”

    陆星乔眼皮轻动，淡淡道：“想你刚说的补课。”

    “……”

    叶朝神[se]一僵，烫到似的缩回手指，又突然递屏幕怼给他看：“我打算定个蛋糕？你看这个行不行？”

    他手里是一个本地有名的甜品app，上面的蛋糕模块五花八门，叶朝盯着他们，半天挑不出款式。

    最终他的手指在一款白[se]雕花的玫瑰青提上滑过。

    陆星乔握着手机，扫了眼冒出的消息，淡声提醒：“宋与琛也来，他们出差路上碰到了。”

    “……”

    宋与琛是陆星乔舅舅，今年二十岁。因为年龄相仿，几个人小时候一起玩过。

    这小子是老来子，被家里宠着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王。

    小时候叶朝没少被他骗，找陆星乔跟他干架，长大后没少嫌弃他。

    不过也是他，在叶朝刚回沈家的时候，忍着对沈修的讨厌，亲自上门，美其名曰找同学玩，其实是看叶朝过得好不好。

    最后叶朝没怎么，把他自己恶心的不行。

    宋与琛后来单干，听说发展还不错。

    叶朝想起宋与琛那张[ri]天[ri]地的嘴，脸[se]一偏，订蛋糕的手指一滑，又返回界面，定了个小哈巴狗。

    见陆星乔看他，睫毛一垂，若无其事：“挺久没见了，给宋与琛也买一个，省的他又开始鬼哭狼嚎。”

    少年冷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两下，做好决定，陆星乔看着，收回视线：“嗯。”

    -

    第二天时间过得很快。

    上午叶朝没逃过，臭着脸被抓住补了会课，中午睡了午觉，晚上很快到了。

    他换好衣服，和陆星乔一起出门。

    餐厅离得有远，两人没让接，拿完蛋糕搭了个地铁，到的时候刚好八点整。

    私房菜馆装修[jing]致，包间里点着淡淡的熏香，宋岚抓紧时间谈完生意，把菜点好，等人过来。

    宋与琛百无聊赖，低头打游戏，穿着柳钉皮靴的长腿随意搭在椅背上，一头黄毛张扬而恣意。

    宋岚抿了[kou]茶，看着他，轻声道：“腿放下来。”

    顿一下，无奈道：“外套也穿好，没开空调，你是舅舅，别让朝朝他们看见。”

    宋岚是个脾气温和的女人。

    然而长姐如母，宋与琛从小在家就受她管教。

    看着她平静的面容上浮现出提醒，顿了下，伸直了背坐好。

    但不服气，抓抓头发：“算了吧姐，你对那混球滤镜简直八百米厚，就他那样，你还担心我带坏他呢，你还是担心担心你弟弟我吧。”

    宋与琛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摁了手机，正准备起身，包间门从外面被推开。

    混球抓着头发，一脸混账样，像个盘靓条顺的大香蕉一样进来，手里拎着着只哈巴狗。

    而他身后，他亲侄子，眉眼冷淡的几乎要去修行，神[se]淡淡的背着包进来，放下手里的蛋糕，见到他们，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宋与琛扶额：“我就说吧，您二儿子什么货[se]，还用我教？”

    叶朝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自己坏话，掀开眼皮，慢吞吞对他比了个中指。

    顿了下，提起手里的蛋糕扔过去：“吃去吧你，哈巴狗。”

    宋与琛闻言，一个暴起的假动作要揍他，被突然走到两人中间的陆星乔淡定的拦住。

    宋与琛：“……”

    谁才是狗？？

    叶朝不理他，扭头见陆星乔已经拉出两个椅子，挂上了包，走过去，顿了下，轻声道：“岚姨。”

    位置上的女人看着他，头发挽在后面，眉眼柔和，笑一下，接过蛋糕，伸出手给他整理衣领。

    宋岚道：“坐下吃饭，看看有没有想添的？”

    又问：“跟哥哥在家都好吗？”

    “挺好。”叶朝起身帮宋岚拿餐具，顿了下，说，“在家都挺好，对吧。”

    他说着，掀开眼皮，拿脚踢陆星乔。

    陆星乔正坐着看菜单，闻言“嗯”了一声，宋岚偏头看着寡言冷峻的儿子，笑了下：“那就好。”

    几个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饭，只说了说平时的近况，没说什么太严肃的事。

    宋与琛在学校成立了一个乐团，整天巡演，他吹着[bi]，说追他的姑娘从南到北，让叶朝千万别羡慕。

    叶朝臭着脸把他踹开。

    说着说着又说到陆弘身上，叶朝想起几年他后陆叔身体不好，皱了皱眉，把话题引过去，提醒宋岚。

    宋岚闻言也没有多想，答应下来。

    叶朝一一应付过去，松了[kou]气，一扭头，看到陆星乔提着筷子，面无表情夹走汤里的一只虾。

    一顿饭吃了几个小时，吃完已经是华灯初上。

    并肩出来，夜幕降临，暖[se]的灯光从路灯里缓慢流下，私房菜门[kou]密集的车流少了大半。

    叶朝和陆星乔没有驾照，宋与琛喝了酒，私下的行程，并没有叫司机来，宋岚亲自去开的车。

    一行人站在路边的花坛旁等她。

    叶朝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一直延伸到无边的黑夜，他忽然觉得有点闷，伸出手，扯了下衣领。

    陆星乔以为他冷，往前一步，挡住迎面的风。

    宋与琛在一旁百无聊赖，见到后眨眼。

    他看的有趣，嘴上又不把门，顿时开始犯贱：“混球。”

    他一头黄毛在夜[se]里扎眼极了，说：“你哥怎么这么体贴啊，啧，我觉得对你比对老婆都好啊。”

    “……”叶朝懒得理他。

    宋与琛笑出声，顿时更贱了：“那完了完了，那以后他要有了老婆，你可怎么办啊？”

    “……”

    陆星乔闻言侧头，眉眼冷淡。

    叶朝直接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别人家的事你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