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由于拍卖场仓库失窃，第三天的宴会活动被取消，“临时工”埃尔维斯因此光速失业。
    “失业”后的第三天下午，埃尔维斯独自待在酒店十楼餐厅的露台上，手边的高脚杯里盛着小半杯红酒，旁边打开的酒瓶里的酒液几近见底。
    这个坏习惯伴随了埃尔维斯将近十年时间，在他十六岁丢掉记忆那年起，噩梦便开始时不时地缠上他。
    他正式成为杀手开始单干前有过两任导师，第一任导师是“十二门徒”高层十分看好的女杀手薇拉内尔[1]。
    薇拉内尔是一个极其随性的杀手，无序、混乱、毫无道德感，杀人对她来说就像是能够保持对生活的新鲜感的游戏。
    你不能指望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杀手能给一个失忆少年提供给什么帮助，事实上，埃尔维斯后来回想起来，薇拉内尔当时没有一枪崩掉他这个“小麻烦”，可能只是因为杀手业内不成文的规定，即不能对未成年动手。
    埃尔维斯在薇拉内尔身边只待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十二门徒”的高层大抵也是看不惯薇拉内尔的作风，担心把埃尔维斯这个“好苗子”放在她身边会浪费，所以在一个平常的下午，“十二门徒”派人接走了即将十七岁的少年。
    为了好好培养埃尔维斯，“十二门徒”的高层从隔壁片场借来了业内声名赫赫的约翰·维克。
    约翰·维克当时正在退休的边缘试探，但“十二门徒”给的实在太多，约翰便接下了训练埃尔维斯的差事。
    “这是给我的么？”十七岁的埃尔维斯指指约翰手里牵着的大黑狗，他问道。
    “不，”约翰拉拉遛狗绳，“这是你的老板给我的酬劳。”
    埃尔维斯：“哦。”
    就这样，一大一小加一条狗开始了一边一起生活，一边接任务实战训练的日子。
    约翰每次任务结束后都会把自己泡在酒精里一整晚，埃尔维斯在第二天早上会在沙发上、地毯上或是窗户外发现随机刷新的宿醉导师。
    埃尔维斯将约翰拖到沙发上放好摆正，接着走进开放式厨房熟练地煮解酒汤。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约翰瘫在单人沙发上，发现金发的少年正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他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声音含混不清地说，“以后你也好不到哪去。”
    和约翰维克“预言”的一样，埃尔维斯在第一次完全自己动手后便染上了“坏习惯”。
    每当半夜从噩梦中醒来，埃尔维斯便会选择用酒精麻痹自己，虽然他仍像是在漫无边际的海洋中飘荡的纸船，但酒精至少暂时驱散了周围的风暴。
    不知道第几杯下肚，埃尔维斯视线的焦点出现些微模糊，他转过头，发现某个黑发蓝眼的小豆丁正在楼下跳着向他招手。
    埃尔维斯放下酒杯，他离开餐厅从电梯下楼，有些疑惑地走到杰森身边。
    “咳咳。”杰森右手握拳放在嘴唇下咳嗽两声，他仰起脑袋，“我有关于布鲁斯韦恩的新情报！”
    埃尔维斯双手抱胸，他一眼看穿杰森的心思，“一周的量？”
    杰森摇摇头，他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情报绝对值这个价。”
    “情报的价值不是靠嘴吹出来的。”埃尔维斯说。
    “你都知道我的名字和住处了，还不相信我吗？”杰森问埃尔维斯。
    “纠正一下，你只告诉了我你的名字，而且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埃尔维斯还是有些头晕，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拜托，你明显不是普通人，你都知道我长什么样了，只要你想，找到我还不是轻而易举。”杰森微微仰起头，“而且你都没亲口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埃尔维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酒精确实干扰了他处理信息的能力，被这样一个小豆丁控诉，埃尔维斯感觉自己好像成了欺负小孩的坏蛋，一时竟然感觉有些心虚。
    虽然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欺负小孩不是他坏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不存在的良心增加了。
    一定是酒精的作用。埃尔维斯心想，虽然反应变慢了，但埃尔维斯还是理顺了思路，“我先支付一周的量作为定金，剩下的得确定你的情报值这个价再付给你。”
    “那我怎么确定你知道情报后不会反悔？”杰森反问道，他还担心情报说出去后对方就消失不见了呢。
    “你都知道我住在哪了。”埃尔维斯回敬对方。
    “啊？”杰森不解，“你就住在酒店里？”
    埃尔维斯点点头。
    “你没有家么？”杰森奇怪地问。
    这句话听上去怪像是在骂人的。
    但年纪尚小的男孩并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好奇男人平常的住处。
    仔细想来，杰森对面前男人几乎一无所知，除了他是英国人，名叫“安东尼·德维尔”（这是杰森在他的临时工作证上看到的），其他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是暂住在这里，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埃尔维斯说，他转过身，“我先上去打包你的‘定金’。”
    埃尔维斯已经在哥谭大陆酒店住了快两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一家大陆酒店住这么久，久到餐厅都换了菜单。
    法棍和蒜香面包代替了餐前小面包，套餐里的奶油蘑菇汤被换成了番茄牛肉汤。
    埃尔维斯干脆把法棍和蒜香面包都打包了一份，顺便让厨师把整根的法棍切片，以防男孩误以为他带了个武器在身上。
    打包好食物，埃尔维斯再次下楼，回到杰森身边。
    杰森接过沉甸甸的袋子，他站直身子，像个小小的传讯员，“布鲁斯韦恩说他欠你一个约会，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愿意和他约会，他会在明天下午三点在拍卖场外等你。”
    杰森说话，他朝埃尔维斯伸手，“好了，支付尾款吧！”
    埃尔维斯愣了愣，他本来还在发愁这次拍卖会后如何再次接近布鲁斯韦恩，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他问杰森，“你见到了布鲁斯韦恩？还是他找到你让你传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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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前。
    拍卖会提前结束，老杰克安排杰森和其他几个犯罪巷的男孩前往后厨帮忙整理清理。尽管拍卖场支付给他们的报酬总额远不及一位正常成年人，但管理者明白这些男孩来自犯罪巷，不但不会惹麻烦，而且很容易打发，因此更愿意雇佣他们做临时工。
    杰森提着比他人还高的拖把，脚上穿着一双破了个洞的球鞋，在后厨吭哧吭哧拖着地。
    不知什么时候，忙碌的后厨忽然安静了下来，皮鞋与瓷砖地面摩擦的轻微声响向杰森靠近，没一会，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了杰森的视线里。
    杰森放下拖把，他顺着皮鞋向上看，笔直的西装裤，熨的看不出一丝褶皱的西装外套……
    “我听老杰克说你认识安东尼。”布鲁斯蹲下身与男孩平齐，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可以告诉我他住在哪么？或者他的联系方式？”
    杰森看了眼哥谭阔佬手中草莓味的棒棒糖，他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我欠他一个约会。”布鲁斯眨眨眼，他晃晃手里的糖果，“用糖果换你的情报。”
    他以为我是傻瓜么？杰森忍住当着哥谭阔佬的面翻白眼的冲动，糖果只对天真的、不愁吃喝的小孩来说有吸引力，杰森需要更实实在在的“报酬”。
    似乎是看出了眼前男孩所想，布鲁斯又摸了摸西装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整块巧克力，“这样够么？”
    杰森的喉结动了动，他还是很小的时候吃过一块父亲带回来的巧克力，那之后就再也没尝过这种甜而不腻的、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
    “嗯……我今天只带了这些，”布鲁斯像是个拿着糖果诱骗小朋友的怪叔叔，他暗示道，“我还有很多。”
    杰森败下阵来，他说，“我要先收定金。”
    布鲁斯想也不想便将棒棒糖和巧克力塞给黑发蓝眼的男孩。
    杰森撕开棒棒糖的包装纸，他将糖果含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他的嘴里扩散开。
    杰森：“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杰森才不会傻到直接告诉哥谭阔佬“安东尼”住在哪，要是对方知道了，那他就拿不到更多的食物和甜食了。
    “好，”布鲁斯说，“那你告诉他……”
    ……
    “总之就是这样。”杰森对埃尔维斯解释了他获得“情报”的前因后果，省去了中间从布鲁斯韦恩那收取“报酬”的部分。
    埃尔维斯听完，总觉得哪里微妙的不太对劲，以防万一，他说道，“等我明天见到布鲁斯韦恩，你再来找我拿尾款。”
    “说话算话？”杰森向埃尔维斯伸出右手小拇指。
    “说话算话。”埃尔维斯凑近杰森，伸出左手小拇指和男孩勾了勾。
    杰森看起来有些厌恶地皱了皱鼻子，他收回手，“你喝了多少？”
    “嗯？”话题转换太快，埃尔维斯一时没反应过来。
    杰森沉默片刻，他想了想，再次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也就……
    ……五六七八杯？看着男孩不赞同的目光，埃尔维斯有些心虚，曾经他也像杰森这样质问他的导师。那时他质疑导师，直到后来理解导师，现在，他也成为了和他导师一类的人。
    他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站在对面的不是那个男孩，而是过去的他自己，但同时他也深刻地意识到，他无法放弃这种感觉，除非有一天他能从这泥潭中脱离出来，他才有可能，有底气，放弃这个坏习惯。
    看着喝得有些醉了的男人，杰森撇了撇嘴，他讨厌酒鬼，因为他目睹过太多次，他酗酒的父亲性情大变的样子。
    杰森相信，喝醉的人会暴露他们的本性，放大他们的疯狂，因为他们在酒精营造的幻梦里获得了他们无法获得的东西，所以才会在醒来的时刻感受到成倍的失落，然后他们会更加沉溺于朦胧之中，恶性循环，这是一种不健康的、逃避现实的做法。
    虽然这个金发男人，说到底和他不过是利益关系，只要对方能和他交易，他不应该管太多别人的私事，但好吧，杰森承认，他确实忍不住。而且这个男人是一个出手阔绰的交易对象，这是很难得的，杰森更希望对方保持稳定的情绪。就当是为了他自己，杰森不想再和一个酒鬼产生交集了。
    出于对未来可能是几周、也可能是几个月饭票的关心，杰森威胁道，“你要是再这么喝，下次我有情报也不告诉你了。”其实杰森知道自己不占理，这个男人很厉害，他不一定非要从自己这里获得情报，但杰森却只能从男人这里获得充足的食物，他比男人更需要这个交易。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杰森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听到了么？”
    埃尔维斯闭上眼，一副装作在小憩的样子，“知道了，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