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作品:《[红楼]我妈还活着

    福茗楼是京城顶级的茶楼饭庄,一楼大厅散座,二楼三楼乃是雅间。
    此时一楼厅中的台子上,父女两个一唱一说,刚唱完一出三弦《群英会》,中间休息的时候,那十一二岁的姑娘唱了一出小段儿,演绎的正是当日迎春在城门口怒斥孙绍祖的这一段。
    只听那少女手中竹板咔哒哒作响,嘴里脆生生地蹦出一串一串和辙押韵的词儿,配合着哒哒哒的节奏,分外好听。
    长长的一大段说完,那少女竹板啪嗒一声往手里一收,双手叉腰停顿了两个节拍,脆生生骂了一句:“呸,好狗不挡道,滚开!”
    厅中众人纷纷叫好。
    坐在角落里的燕长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笑意,伸手拿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
    这个故事他听过好几个版本了,可以说所有版本都各不相同,唯独这一句话,无论哪一个版本里头都有。
    燕长风想,也许只这一句是她真正说过的罢。
    那一日他进城门的时候,她已然站在车边,竟错过了这许多精彩剧情,听多了各样的版本,燕长风不免在心里想:那日如若自己办完了事情快些回城就好了。
    那贾府姑娘分明长了一副温柔的面相,本不像个泼辣的,实在是有点设想不出那时她该是怎样一个神情模样。
    不过他忽又想起当时她因嫌周遭太吵闹而娇喝的哪一句“都闭嘴”。嗯,的确有几分气势。
    燕长风不禁摇头,低眉轻笑。这时,他的小厮燕来走进来,悄声说道:“爷,都办好了。”
    燕长风一口饮尽盏中茶,说道:“回去说。”遂起身往外走,将一厅的热闹嘈杂抛在身后。
    燕长风本是北地径梁郡人士,祖上曾是军户。后因边境安稳之时藩王与朝廷斗法,燕家祖上不想成为牺牲品,急流勇退辞去军中职务解甲归田。
    如今的燕家乃是径梁郡首屈一指的躬耕大户。
    难怪到如今京城百姓仍有人议论,为何燕长风高中状元却不见其家人像别家一样举家搬迁至京城。却原来那是因为燕家虽名为躬耕之家,听着好似小门小户,实则在径梁郡却拥有着庞大的家族和千倾万倾良田,这哪里搬得走!
    燕长风前年中了状元,皇帝见他不仅少年天才、文武双全,样貌更是一表人才俊逸非凡,圣心大悦遂赐给他一座五进的宅子。不过因主子只有他一个,到如今五进的宅子也就住了两进,其余的皆还空着。
    回到自家府邸,燕长风问燕来,道:“事情都办妥了?”
    燕来回道:“案件具结文书已经送到贾府了。”
    燕长风点头。
    当日贾迎春回府后,很快就命人将状纸呈到了大理寺,乃状告当街拦马车的妇人跟孙绍祖勾结,企图谋害她的性命。
    燕长风敏锐地觉出这个案件十分蹊跷——一个十几岁的千金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惹来非处心积虑治她于死地的大仇?
    况且那孙绍祖的表现也并不像是奔着谋害人性命去的。
    孙绍祖在明,是跑不掉的,遂燕长风命人先查那妇人。没想到那妇人拦过马车之后并没有逃走,扔在弘泰街一带徘徊,很轻易就被大理寺的人给抓到了。
    经过仔细盘问,那妇人确系有冤情。她一路要饭来到京城就为告状。无奈人生地不熟,正在求告无门之际,忽遇一个穿着文士长衫、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给她们母子指点迷津。
    那人告知她在什么时辰等一辆怎样的马车,言说那车里坐着青天大老爷,让她拦车喊冤告状。于是就有了后来女人带着孩子拦迎春马车那一幕。
    随后,大理寺官差赶紧按那妇人所说去寻拿山羊胡子老者,遍寻不着,最后却在城北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发现了那人的尸身。乃是被人正面一刀毙命。
    再追查至其家中,发现他是一个平日里走街串巷帮人看相算命的先生,家人皆是一问三不知。只是在老者的柜子里发现了一包银子。
    合理推断,另外有人花银子指使他去误导那妇人拦车。
    至于老者是谁杀的?那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查的了。
    而孙绍祖也并不认识那个妇人,他说乃是跟朋友去城门附近的一家酒楼喝酒,出来正巧遇见了贾府的马车。
    至此,迎春这个案子也就可以了结了:孙绍祖拦马车是真,但是当街调戏贵女也是众所皆知,故而按照当下的大康律,罚孙绍祖受杖刑二十杖。
    那妇人虽是受人误导,但因她之故才有后面惊马等事,犯了过失至人受伤之罪,理应受杖刑十五杖。但因念其身体孱弱,恐受不住刑罚病倒,乃至于两个幼儿无人照料,故征得事主(迎春)的同意,允其带着两个幼儿到荣府门口磕十五个头代替杖刑。
    给贾府的案件具结文书虽是这样写的,但是在大理寺燕长风这里,不管是死去的老者还是孙绍祖都还要继续深挖往下查……当然,那些是后话了。
    此时,说过贾府结案之事后,燕来又呈上一份手抄本,说道:“今日的书评抄回来了。”
    燕长风接过,一目十行粗略地看了一下,放下书评,道:“说说今日瞻星楼的情况。”
    燕来:“昨日《星河杂志》新的一期刚出,今天一早瞻星楼就贴出了这一期的所有书评,而且除了个人书评打榜之外,这一期还增添了广告打榜。”
    燕长风:“何为广告打榜。”
    燕来笑道:“说来这瞻星楼的老板也真是个人才,以往书评打榜只需投票即可,如今增加的广告打榜乃是给京城各家铺子预备的,谁家铺子想要给哪位作者或者哪篇文章诗词打榜,却是需要交银子的。
    “交的银子越多,自家支持的作者榜位就越高,同时铺子的名称也会高高挂在旁边。如今瞻星楼客流量如此之大,这就是最好的招牌啊。”
    不待燕长风说话,门帘一挑,一道修长的身影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悠然地坐到燕长风下首,说道:
    “没错,自从他们出了作者和文章接受评论和打榜以来,瞻星楼俨然比京城最火的酒楼还热闹。没几天他们又出了个作者回评机制,更是刺激得那帮附庸风雅的学子们疯狂追捧。如今又有了商铺的广告打榜……哎呀,真是很期待他们下一期还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燕来赶紧朝来人行礼,口中道:“给明爷请安。”
    明谨随意地一摆手,继续道:“我刚从瞻星楼回来,长风兄,要说这回来京城我可算来着了,再没有比这瞻星楼更有趣的地方了!瞻星楼的老板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多新鲜点子!”
    燕长风摇头:“恐是背后有高人指点。那瞻星楼本来只是一座普通的书铺子,如今为了打榜,竟特意改了样式——
    一层大厅全部清空,四面墙上高悬各种榜单和书评、作者回评;二层三层设雅间,主子尽可在雅间喝茶写字,下人们往来抄送传递;又兼所有人全部用雅称代称,增加神秘感。
    如今还增加了广告打榜,从最开始的‘以文会友’到如今已然是日进斗金了。”
    如今瞻星楼打榜俨然成为京城文人圈子里炙手可热的新事物,谈论它的人可不止燕长风几个,今日大观园里的众人竟也在说瞻星楼。
    因近日迎春的事情几乎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遂过去与迎春交好的几位姑娘今日相约一起来看她。
    说来也奇,以往类似的事情并非没有,只是往常谁家姑娘遇见这等事情都是既丢人又憋屈,但凡有点眼色的亲朋好友都只装作不知,更不会有这等上门慰问的事情发生。
    但这次实在是迎春她们这事儿老百姓们的舆论一边倒,都在盛赞迎春。有的说她勇敢刚烈,有的说她有勇有谋,有的说她貌比仙女可怜可爱……
    人人都知道荣国府贾迎春倒霉遇见了腌臜事儿,可名声不仅没臭反而得到了老百姓们的交口称赞,一时竟名声鹊起风头无两。
    今日众姑娘们聚在一处,先是问了一下迎春的伤势,说了一些关心之语,之后话锋一转,自然就说到了瞻星楼打榜的事情。
    因各府贵女都是一样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在家中就那么一点子事情,忽然出了一个瞻星楼,偏要作者以雅称代称来投稿发文,好似专门给姑娘们留的一条通道一般。
    贵女们各个自幼便开始勤学苦练琴棋书画,可无奈再大的本事也只能止步于二门之内。如今这匿名的星河杂志,和众生平等的瞻星楼打榜,能有几个贵女禁得住诱惑不去投递稿子呢?
    是以,今日在座的姑娘们全都是瞻星楼的匿名作者和打榜参与者。只不过大家很有默契的没有互相打探雅称罢了。
    众人围坐一处,中间桌子上放着几份迎春命人抄回来的书评。
    魏如英指着其中一篇说道:“这人名为‘吐魂月’,果然我猜的没错,他只追着《大康异闻录》打榜评论,你们看从头至尾都没给任何其他文章一个字儿的书评呢。”
    赵华淑则指着另一则凭论说:“同样有性格的还有这一位,他则是专挑潇湘子的诗评,每一首后面都和一首呢。”
    迎春瞄了一眼——“吐魂月”。心想好啊,我叫‘过天星’他就叫‘吐魂月’,听着像是不服来挑战的。过天星似箭,吐魂月如弓。怎地,我是你射出来的呗?
    黛玉也瞄了一眼追着她的诗一路和诗的人——‘矮松’?心想:这名字可真……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