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复查的结果怎么样了?”郑助理在下午的时候打来电话。
    阮清宵手上拿着复查的报告单,刚刚从医生的办公室里面走出来。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阮清宵回答道,“只有脚踝的扭伤还不能长时间行走和剧烈运动,需要再静养几天。”
    “那……记忆的问题呢?”郑助理问起最关键的问题。
    “大脑没有明显的损伤或者淤血,我这两天稍微回想起了一些记忆,医生说只是轻微脑震荡,以后或许能够慢慢恢复记忆。”阮清宵回答道。
    “真的?”郑助理有点惊喜,“你想起多少了?”
    “我妈还在的时候的一些事。”阮清宵低声说道。
    “……”郑助理怔了怔。
    那估计是六七岁时候的事了。
    再之前小孩子还没怎么记事,再往后……阮清宵的妈妈在她八岁那年就去世了。
    “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阮清宵不是很想细说记忆的内容,“医生说这是好的现象,身体也没其他大碍,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住酒店吗?”郑助理跟着回避了那段记忆的问题。
    阮清宵有点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你没能说服黎老师收留你?”郑助理怀疑她情绪不高的原因其实是在于这个。
    “我没跟她提。”阮清宵说道。
    “为什么?”郑助理问。
    “……”阮清宵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答说,“说不出口。”
    前面才告过白还没有成功要“看她的表现”。
    结果转头就腆着脸要住进她家里……
    黎姐姐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很厚颜无耻的女人呢?
    她也不想让黎梦觉把她当成什么变态。
    虽然她自己心底其实很想。
    总而言之,实在说不出口。
    郑助理不是很能理解老板山路十八弯一般的脑回路,而且也不是很想去理解。
    “黎老师不在你旁边?”
    “她去帮我办出院手续了。”阮清宵说道,“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等下就去酒店。”
    “黎老师果然是个大好人。”郑助理说着又问了一句,“我给你重新安排的那个助理现在也在那个酒店,你没叫她去医院接你吗?”
    阮清宵:“我不喜欢有太多生人。”
    所以压根就是没联系。
    “随便你。”郑助理在电话那头翻了个谁也看不见的白眼——真是白担心了,“反正联系方式你都有。公司这边的事你暂时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吧。”
    挂掉电话的时候,黎梦觉刚好办完手续回来。
    “是郑助理?”黎梦觉问了一声。
    “对。”阮清宵点了点头,“她问我情况怎么样了。”
    “出院的事情告诉她了?怎么没叫她给你安排个司机或者新助理什么的?”
    “我……”阮清宵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坦白,“我不太习惯跟着生人。我没有办法信任他们,反而一个人更加安心一点。”
    “但是你现在的情况,一个人很危险啊。”黎梦觉叹了口气,“你那个酒店安保怎么样?”
    “云荷说是以前常住的一家连锁酒店。”但更多的情况阮清宵就不记得了。
    怎么听着感觉没那么靠谱呢?
    “先去看看再说吧。”黎梦觉说道,“不行的话还是让郑助理给你再另外安排几个靠谱的人,或者提前回——”
    “我不能回去。”阮清宵说道。
    黎梦觉顿住。
    “我的意思是,我家里人知道我常住的地方,他们有可能会趁着这时候上门添乱。”阮清宵解释道,“我暂时不想看到他们。”
    黎梦觉点了点头。
    她想起来阮清宵似乎恢复了一些记忆,虽然是小时候的事,但想来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黎梦觉是不想去戳阮清宵的伤口,阮清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试探。
    最后两人还是在沉默之中走出了医院,坐上了来接她们去酒店的车。
    黎梦觉先给阮清宵拉开了车门。
    大小姐显然对这种待遇习以为常,上了车之后才后知后觉不对,有些紧张地转头看向还没上车的黎梦觉,担心从她脸上看到不满。
    但黎梦觉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马路斜对角的某个方向。
    她看了一会儿才上了车。
    “黎姐姐,怎么了?”阮清宵从车里面转过头看了一眼。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点路边人并不多,一眼看过去也没有什么很奇怪的身影。
    “可能是我感觉错了。”黎梦觉摇了摇头,“先去酒店吧。”
    阮清宵看了她一眼,也转回了头。
    郑助理有一句话倒是说得在理,黎梦觉就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人。
    仅仅是坐在她身边,心底那些对于境况的不安就不知不觉地被抹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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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辆出租车上。
    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全副武装,黑色鸭舌帽,黑色墨镜,黑色口罩,外加一身黑色的运动装,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有问题。
    不过车上总共只有他和司机两个人。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黑衣男佝偻着背,动作猥琐地拍在车窗上朝外张望什么,差点一脚油门踩进警察局。
    可疑。
    真是太可疑了。
    就在司机纠结犹豫之间,黑衣男忽然拍了一下车窗,冲着司机喊道:“停车!快停车!”
    司机被吓了一跳,一脚急刹停在路边。
    黑衣男用力去拉车门把手:“快点把车门打开,我要下车!”
    司机愣了一下,才说道:“客人,你还没付钱呢,一共二十四块,您是扫码还是现金?”
    黑衣男嘴里低声咒骂了好几句脏话,听得司机眉头直皱,但看对方好像一副混社会的模样,一时间也不敢开口辩驳什么。
    “拿去!”黑衣男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币朝前面丢去,一边又拍了拍车门,“快点开车门!”
    司机没敢跟他再僵持,连忙把车门保险打开了。
    等到男人下了车,砰的一下甩上车门,司机才低声骂了一句“真没素质”,转头一看副驾上的纸币,两张十块。
    一共才二十块,还差四块钱呢。
    司机透过车窗瞪了一眼黑衣男行迹鬼祟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去。
    看那匆匆忙忙挤进人堆随手就对着周围人推推搡搡,一边抓着手机想要拍些什么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不会是来捉奸的吧?
    那副尊容怎么看都不像是“专业人士”的样子。
    ——那也是活该。
    司机撇了撇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繁华的服装商品城,重新按下了空车键,很快就离开了。
    另一边的商城里。
    黑衣男抓着手机挤进人群,朝着看到的背影冲向了二楼,左右看了看层层叠叠的服装店,一时间没了方向。
    正犹豫间,就看到前面穿着蓝衣服的女人走过拐角。
    黑衣男连忙追了上去。
    而在楼下角落某家服装店内,黎梦觉拉着阮清宵正站在衣架后面,拐角处的帘子拉起来就是简易的试衣间。
    黎梦觉顺手从橱窗上拿了顶帽子扣在阮清宵的脑袋上。
    阮清宵换了一件衬衫,贴着墙低着头没敢乱动。
    黎梦觉个子比她高一些,往她前面一站,低着头伸手帮她系上衬衫的扣子,恰恰好就将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老板正在另一边跟准备结账的顾客讲价,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的状况。
    “那个人,真的是在跟踪我们?”阮清宵压低了声音问道。
    “好像是。”黎梦觉同样低声回答道。
    “是狗仔吗?”阮清宵问。
    “看着不像。”黎梦觉说道,“狗仔应该不至于连个相机都不带,而且之前看到我的时候他也没拍照——你那边有什么仇家会选择这种劣质跟踪者吗?”
    “……”阮清宵说不出话。
    她明显有些过度紧张了,黎梦觉只是离她稍微近了一些,几乎都能听见她过快的心跳声。
    “……想不起来。”阮清宵茫然地回答,同时有点不安地又往身后的墙壁贴了贴。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厉害货色。”黎梦觉安慰道,“我还没见过跟踪跟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她希望阮清宵稍微放轻松一些,因为后者看起来快要昏过去了。
    但这位拙劣的跟踪者也证明了另一件事——最近确实有人在盯着阮清宵。
    阮清宵或许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开始感到不安。
    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并造成骚动的公开场合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阮大小姐大概这辈子都没来过这种闹市一般的小市场。
    除了拍戏的时候。
    黎梦觉稍微感到一些歉疚,但这一条路上也就这边人最多。
    想要甩掉跟踪者,自然只能往人多的地方走。
    “不用担心,今天出门之前我已经绕着小区试验了一圈,没一个认出我的。”
    黎梦觉考虑到要送阮清宵去酒店,所以在出发之前就做了伪装。
    阮清宵在出医院之前也换了发型,戴上了眼镜。
    “而且一般人应该也不会想到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黎梦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取下了另一顶帽子:“我觉得这个好像更自然一点,也能挡住脸,至于衣服,质量可能没有你平时的好,不过还是稍微忍耐一下吧。”
    她在尽量让阮清宵放松下来。
    表现得越紧绷才越容易让人觉察到不对劲。
    “我……”阮清宵接过帽子,微微偏了一下脑袋,看到不远处的镜子,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脏的跳动陡然又加快了几分。
    阮清宵和黎梦觉之间的距离其实没有那么近,只是要低声说话,脑袋便凑得近了一下。
    黎梦觉微微低头,阮清宵微微仰头。
    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是在亲密地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