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所趋，天地皆同力。”
    李馗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陆师道，你倒是把自己的位置放的挺高。”
    面对李馗冷嘲热讽，陆师道不以为意，只是淡然一笑：
    “站得高，看得远，有些事情，没有站在一定高度是看不到的。”
    紧接着，他意有所指：
    “李馗，你输了。”
    “我输了。”
    李馗低眉看了眼棋盘，伸出手指点在其中一枚黑棋上，“你赢了吗？”
    话音方落。
    立见黑子上多了一簇霉菌，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占整个棋盘，黑色绒毛微微摇曳，一股难闻的臭味悄然弥漫。
    不多时，一只苍蝇幼虫从霉菌里诞生，振翅飞起。
    此时此刻，时间蓦然放缓，虚空中似有只无形的大手抹掉苍蝇的痕迹。
    陆师道目光掠过霉菌，眉梢微起，笑容不改：
    “李副千户，你该回去了。”
    “嗒嗒嗒……”
    李馗轻敲石盘，如虎的眸子直视陆师道。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似轻实重的敲击声，无形的震撼力量荡漾开来。
    霉菌似感到恐怖威胁，疯狂摇曳舞动，臭味愈发刺鼻。
    “李馗，你想动手，却有顾虑。”
    陆师道唇角翘起，“不妨老夫替你说你顾虑的原由……
    “这里是哪？紫禁城，王朝龙气所在，我们头顶的四爪金龙宛如大日，你我在这动手，实力骤减一半，更别说圣人也不会放任你胡来。
    “到时候……”
    他对上李馗的目光，“锦衣卫副千户竟对大明国师动手，圣人饶不了你，就连瞻基这孩子也会因为你的举动受到影响。”
    李馗刀眉一竖，轻笑：“陆国师，好一招攻心为上。
    “如此大费口舌，你在等什么？”
    “老夫在等什么。”
    陆师道长身而起，竟背对李馗，面向真武大帝，“很快你就知道了。”
    少顷，
    李馗垂下眼帘，径直离去。
    当他手按在宫殿门上时，身后传来陆师道平淡的话音。
    “李馗，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相信下一次，我们会有个了结。”
    “嘎吱。”
    门扉随之推开，一缕黯淡的天光映入眼帘，李馗猛地抬头，脸色剧变，炽热杀意如火山爆发。
    猛烈燃烧！
    盖因外面天色已然黯淡，明明在里头还没半个时辰，出来竟……
    也即是这一瞬间，李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猛地转身回望，钦安殿内早已人去楼空！
    “操！”
    李馗拳骨攥得嘎吱作响，咬牙切齿道：
    “陆师道你个崽种！”
    上当了，出事了！
    李馗拧着恶眉，当即就要往宫外奔去，倏地，好似发现什么，顿足脚步重新回到钦安殿，径直来到真武大帝神像面前。
    随即，但见他只手一挥。
    神像挪转，露出背后的石碑，上面刻画着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奈何全然看不懂。
    李馗阖上眼皮，吐出胸中浊气，躁怒的心境总算冷静下来，重新复盘踏进殿内的种种，以及陆师道的一举一动。
    老家伙言语间总是模棱两可，他在拖，这点李馗心里清楚。
    他也吃定了李馗不会鲁莽动手，暗中一步步达成自己的计划，那么……
    陆师道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他已经开始温养圣胎，高他三个境界，可以说伸出手指费点力气就能捏死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跟他玩这些套路，除非……
    实力。
    李馗眸里闪烁精光。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从邀请下棋，到展露重瞳、应龙到最后言语软硬皆施，明里暗里阻扰李馗洞穿他实力衰弱的事实。
    归根结底，陆师道不想现在跟李馗动手。
    ‘老狐狸，老狐狸啊！能当上一国之师，陆师道果然不能小觑。’
    李馗眼神阴戾，五指骤然合拢。
    现在回想起来，陆师道的气息与压迫感，确实没有第一次朝宴会面时那么恐怖，他本该在陆师道露底的时候就察觉到这点。
    只是……造成他实力衰弱的原因是什么？
    念及此处，李馗不由看向面前石碑，探出右手将其收进壶天空间，直觉告诉他，答案或许就在石碑上面。
    随即，四顾周围壁画上的人物，果不其然，剩余的也一同失去了灵性。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他恍然大悟。
    先前李馗早有猜测京童、王善、书生一伙人是由陆师道派来的，却没想到他们的身份竟是金童玉女，三十六天将。
    若是所料不差，钦安殿前的道袍男人应该就是龟蛇二将中的龟将。
    如此，很多事情就有答案。
    李馗微垂眼帘，一抹冷色从眼角溢出。
    紧接着。
    毫不犹豫，当即往宫外奔去。
    ‘留在挽心身上的道符没有反应，说明陆师道没有对她动手，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陆师道瞒天过海拖了我几个时辰，到底做了什么？’
    李馗脚步迈得飞快，一步跨出便是数十米的距离，若有宫内士卒上前阻拦，便直接拿出令牌。
    不多时，已出了皇宫，来到奉天门外。
    就在这时。
    “让开，让开！”
    远处人群里响起袁彬的怒喝，转瞬就见他骑马一路狂奔过来，一眼就看见前方站定的李馗，当即翻身下马，猛跑几步，拱手道：
    “大人。”
    “出什么事了？”
    “春月楼……”
    “挽心出事了？”
    李馗刀眉相交。
    “不是，不是。”袁彬咽下干涩吐沫，“是十三娘出事了，她死了！”
    “十三娘？”
    李馗瞳孔收缩，怎么会是她？
    不对，不对，我应该想到十三娘也会有危险的。
    “对！春月楼附近安插了我们的人，楼里一出事，我立马就来找您了。”袁彬沉声说道。
    李馗问道：“挽心呢？”
    袁彬面露难色：“这个……还是大人亲自过去看看吧。 ”
    “嗯，我先过去。”
    李馗抬眸看了眼紫禁城上空的四爪金龙，随即摇身一变，化作游隼冲天而起，眨眼消失在天际。
    ……
    ……
    春月楼。
    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起此彼伏的哭嚎响彻一片。
    春月楼的姑娘们哭得伤心欲绝。
    只因她们的主心骨，十三娘竟然死了！
    然而，相较于楼下的吵闹，楼上则安静许多，浓郁的血腥味塞满整间屋子。
    挽心跪坐在地，十三娘头枕在她的膝盖上，好似睡着了般。
    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容颜。
    倏然。
    “砰。”
    窗户猛地被狂风撞开，一只雄壮的游隼飞了进来，落地的刹那，变回了真身。
    瘦弱的身影；
    黑褐色的血泊；
    逝去多时的尸体；
    仅在瞬间撞进李馗的眼眸当中，万般心绪随着眼帘垂下，走到挽心身边蹲下身，轻声呼唤：
    “挽心，挽心……”
    良久的呼唤，
    挽心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看着李馗。